在路上

　　因为第一次来李宁家的时候，勉强也算得上是凌晴川自己找来的，所以这一回他也没费什么力气，轻车熟路的就摸到了李宁家的门口。
　　李宁两手沾着面粉来给他开门，看他这架势，还有模有样的。
　　凌晴川洗过手，跟着他蹭进了厨房。
　　面板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白嫩嫩的饺子，个个立冠大肚，雄赳赳气昂昂的，可爱极了。凌晴川拉过一个椅子坐下，伸出邪恶的爪子也准备捏几个出来。
　　凌晴川在家的时候是不下厨的，他和几个兄姐年龄相差太大，在他还小的时候，哥哥姐姐们就已经像大人一样的帮着父母料理家事了。虽然他也见过母亲包饺子，但还从未动过手，想着反正只有他和李宁两个人，就算弄得很丑，他应该也不会很介意吧。
　　李宁无言的看着凌晴川一步一下的模仿着自己的动作，等他放下一个饺子，凌晴川也放下了一个。只是那仿佛残兵败将般的饺子根本站不住，他拎起来细细的打量着——收口处倒是捏的很紧，可肚子上有的地方已经被撑得透明，眼见着里面的馅就要挤出来了。
　　李宁只好挥挥手，“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捣乱。”
　　凌晴川被嫌弃了，但又不甘心一个人去冷清的客厅坐着，他拿起擀面杖，试图擀一张饺子皮出来，谁知那面团总是跟面板你侬我侬依依不舍，到头来弄出的东西薄厚不均不说，形状也抽象得无法形容。
　　李宁再次发话了，“要么，乖乖的坐在这儿等着吃饭；要么，去客厅看动画片。你自己选。”
　　凌晴川赶紧扔开手中的东西，笑嘻嘻的撑着脸颊看李宁为二人的晚餐忙碌。

　　李宁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凌晴川在一旁探头探脑的想找到自己的那个“杰作”，李宁用胳膊肘支开他，“不用找了，在垃圾桶里。”
　　“什么？！”凌晴川听到自己的“处女饺”竟然被毫不怜惜的扔进了垃圾桶，简直悲痛欲绝，他一边在烂菜叶中翻找着饺子的遗体，一边仰天长叹：“为什么啊为什么？！”
　　“你包的那个饺子如果下了锅，绝对会破，我不想让一个饺子搅了一锅饺子汤。”李宁摆好碗筷，回身用脚踢踢他，“洗手吃饭。”
　　凌晴川颓然起身，去卫生间洗过了手，再回到饭厅却见李宁取出了一个白瓷的小酒壶，正准备烫酒。
　　把酒壶放进盛着开水的小碗里，李宁抬起头来笑了笑，“这都是我外公的东西，很久没用过了……你要么？”
　　凌晴川点点头，李宁拿出同样式的小白瓷酒杯替他满上，递了过去。
　　凌晴川以前没这样喝过酒，他先用唇试了试温度，不太热，看李宁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他也有样学样，唔，好像还不错。
　　烫过的酒与冷的相比，似乎更易入口一些，温热的酒液没有了那种冷冽的辛辣，变得绵软而甘甜。然而等它落到了胃里，便有一股热气反涌上来，熏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凌晴川觉得自己脸红了。
　　李宁用筷子在盘子里翻了翻，夹出一个饺子扔到凌晴川碗里，“你包的那个。”
　　“呃？”凌晴川端起碗，全方位多角度深刻而深入的观察着这个据说是自己失败的作品……也算不上十分的丑陋嘛，饺子不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是说扔了么？”
　　李宁笑眯眯的，“逗你玩。”
　　凌晴川将信将疑，反复的看着碗里，李宁又说，“因为怕会破，我又在外面补了一层，你不要嫌皮厚……怎么不吃，你要把它供起来留作纪念么？”
　　凌晴川摇摇头，一口把饺子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叹息到：“这个就是我第一次包的饺子啊……”
　　李宁低着头只是笑，脸上满是被刚才那杯酒熏出的红晕。

　　吃过晚饭，凌晴川捂着肚子瘫倒在沙发上，李宁收拾过碗筷，端出准备好的水果，又泡了两杯茶，才走过去在凌晴川的身边坐下。两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李宁起身走进书房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凌晴川，一串剔透的浅茶色水晶珠链在他的指尖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凌晴川伸手去接，李宁避开他的右手将珠串套在了他左腕上，圆润的茶晶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好看。
　　“从西藏带回来的？”
　　“废话。”李宁剥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在大昭寺开过光的，你们做生意的不都讲究这个么。”
　　凌晴川摸着手链傻笑。
　　“不过我从青海带回来的青稞酒你是尝不到了，二十斤酒在昨天吃饭的时候被一群人喝了个精光。”
　　说起昨天，凌晴川想起一件事，“你昨天去张胜天的公司干什么？你和他有什么事情好谈？”
　　李宁双眼盯着电视，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回答道：“没什么。我把车队卖给他了。”
　　“？！”
　　“他想搞一个商业性质的汽车自驾游俱乐部，如果顶着车队的名号，做起来应该会相对的容易一些。反正车队在我手里也不可能有更大的发展，干脆卖给他好了。”
　　听到李宁的话，凌晴川有些困惑。
　　让车队继续发展？
　　难道他不是因为兴趣才组织成立了这个车队，并不计报酬的为它操劳么？
　　李宁笑着摇摇头，“车队并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能说卖就卖？
　　“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队员提起过‘马队’？”李宁又拿起一颗荔枝慢慢的剥着，“他才是这个车队的发起人。”
　　没错，他是听别人提起过。“那他现在人呢？”
　　“犯了点事，栽进去了。”李宁的声音因为含着荔枝而变得有些模糊，“判了十年。”
　　姓马的队长，审判，十年。
　　原来这些事情他都曾经听说过。
　　一个念头在凌晴川的脑中一闪而过，仿佛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待他回头去想，却发现原来自己什么也没抓住。

　　知道李宁回来了，姚磊发话说要晚上“出来聚聚”。
　　凌晴川本来是答应了的，可工地上临时出了点事儿，他一时半会儿的还走不开，无奈之下只好先给李宁打了个电话，让他们不要等他了。
　　李宁问：“怎么了？”
　　“今天工人挖地基的时候，把预埋的电缆线挖断了。”望了望不远处的电力抢修车，凌晴川叹了一口气，“现在电力局的人还在工地上，我走不开。”
　　“麻烦大么？”
　　“不会，只要把电缆重新接好就行。”
　　“那你晚饭怎么办？”李宁看了看时间，“要不我买点东西给你送过去？”
　　凌晴川顿了一下，似乎对李宁的这个提议有点动心，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拒绝了，“我和工人们在食堂凑合一顿算了，这附近乱糟糟的，根本就没路。我今天是坐工地的老沙漠王过来的，自己的车都停在公司了。”
　　“你不用担心这个。”老沙漠王能进去的地方，他的吉普车绝对没有问题。“想想你要吃什么。”
　　凌晴川问：“你和我一起在这儿吃么？”
　　“无所谓。”
　　“那就过来一起吃吧。”凌晴川笑得温柔，“你买什么都行。”
　　“我现在就准备出门，你再给姚磊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
　　“知道了。”
　　“那就这样，待会儿见。”

　　凌晴川远远的就看见了李宁的那辆黑色吉普，车身随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一起一伏，就这样慢慢的晃到了他的眼前。李宁下车，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问：“你饿不饿？”
　　凌晴川接过食品袋，说：“不饿，就是头疼。你说这倒霉事儿怎么都叫我赶上了。”
　　李宁笑，“这是你为富不仁的报应。”
　　凌晴川也笑，他伸出手作势要捏捏李宁的脸颊，却被闪开了。他微微一怔，讪讪的收回手，偷眼看过去，李宁面上倒没有不快的表情。
　　“走，过去看看。我还没见过被挖断的电缆。”
　　于是凌晴川乖乖的在前面领路。

　　工地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李宁又给姚磊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之后两个人一起去了董勇家。
　　李宁落座之后，从他带来的手提袋中取出了一个锦盒，然后小心的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姚磊，那是个有着黄铜镶边和黄铜底座的精美小碗，薄脆的碗身微微的泛着古旧的黄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姚磊举着那碗看了半天，指着上面一道古怪的裂痕问李宁：“这里的裂缝你买的时候就有么？怎么也不挑一下。”
　　李宁说：“那时候我只找到这一个，没得挑。”
　　姚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曲起手指在碗上弹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应该不能用吧？”
　　“应该能用，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卫生。”李宁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凌晴川接过那只碗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上面的那些裂痕很奇怪。咬合处拼接精致且非常复杂，这不像是意外损坏所造成的，说不定这是制作者刻意弄上去的。
　　将碗递给一旁的董勇，凌晴川转头问正坐在他身边吃荔枝的李宁，“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李宁从嘴里吐出一个荔枝核，“头盖骨，人的。”
　　对面沙发里正在研究那只碗的两个人僵住了。
　　看他们似乎有点不明白，李宁用食指在自己的头顶画了一个圈，“就是天灵盖，头顶的这一块骨头。”
　　姚磊猛地将手里的碗扔给董勇，自己冲到卫生间去洗手，董勇一脸黑线的问李宁：“你怎么买这个东西送他？”
　　“他总是跟我抱怨今年很衰，倒霉透顶，所以送他这个摆在家里避邪。对了……”李宁用粘着荔枝汁的手指了指那个袋子，“里面还有一把刀，你自己拿。”
　　董勇迟疑的拎过袋子，“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凌晴川晃了晃手腕上的那串水晶，只是笑。
　　终于洗完手回来的姚磊一边不停的嗅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大骂李宁，李宁指指凌晴川的小腿，不耐烦地说，“当时只有头骨和小腿骨，难道你觉得挂一根骨头在家里比较好看？”
　　“我全身上下有二百多根骨头，还用得着拿别人的骨头避邪？”姚磊越闻越觉得自己的手还没有洗干净，又冲回了卫生间，“总之我绝对不会把那个东西带回家！”
　　李宁又剥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懒得理会他的神经质。
　　正研究着那把刀的董勇抬起头来问李宁：“这刀鞘上的又是什么东西？”
　　李宁回答：“据说是鲨鱼皮。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无所谓，总之不是人皮就好。”
　　“藏刀没有人皮做鞘的，他们只用人皮做灯笼和挂画。”李宁一本正经的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托人帮你买。”
　　董勇赶紧摇头，“不用了。”
　　凌晴川在一旁不停的笑，一本正经戏弄人的李宁，真是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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