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民国草台班

　　夜深人静，浮华散落，剧场的大灯都关了，只剩下几顶小灯惨淡地照着，空荡荡的座位沉默在黑暗里，方才的热闹场面仿佛是一场梦境，此刻已经过去。

　　因为粉丝们的盛情相邀，缤纷团的各位演员已经都分别去赴了送别的酒局，只剩下几个演奏家还在指挥着杂役搬送乐器，冯予洲所主管的乃是钢琴，是大件，自然留在了最后，闲极无聊，便仍旧掀开琴盖，断断续续地弹着不知名的曲子。

　　待得一会儿，他确信门口流连不去的青年们都已经散去，手底下缓缓弹出姚细桃那日排演时候弹过的卡农，不到一分钟，大幕后面就探出来姚细桃和骆守宜两颗头，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才走了出来。

　　“这地带安全不？！”骆守宜叉着腰，扫视全场，把宋丹丹的腔调学到了八分。

　　姚细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就顾着出风头了，还想的起来安全两个字？本来我们可以给今天的演出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拿了钱直接走人，连演出服都可以扔给井中月收拾，结果呢？你冲上去冒了那么大一头，你是还怕观众们不到后门堵你是吧？”

　　“哎，我那是情非得已……”骆守宜不好意思地说，“你也知道的。”

　　“岂止我知道！全场观众都听到啦！”姚细桃发火道。

　　冯予洲发出一声轻笑，盖上琴盖，起身让杂役动手搬运，自己走到台前，仰着头道：“密斯骆，你今晚唱的实在是好，这就是艺术的感染力和魅力罢，受欢迎是在所难免的。”

　　姚细桃哼了一声：“她才不是为了什么艺术。”

　　骆守宜还抱着那把吉他，刚才两人谢幕之后就躲到拉幕布的夹道里，屏声静气地等着人流散去，难免汗出涔涔，有些狼狈。但一张小脸上泛着快活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干脆在舞台边沿坐下，愉悦地晃动着小腿，感慨地说：“青春……这就是青春！”

　　说着她轻轻拨动琴弦，煞有介事地唱道：“青春再见吧，那放肆的幸福，青春再见吧，那无尽的忧伤……啊青春再见，啊青春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有一天我就要离去，请把我留在记忆里。”

　　姚细桃刚想提醒她再弹下去，手就别想要了，却听见从侧门传来轻轻的拍掌声，她循声望去，却是王慕原和邵一楠出现在门口，王慕原停下掌声，笑吟吟地漫步走了过来，仿佛邀功一样地道：“怎么样，小妹妹，我上次答应你的事，兑现了罢？”

　　“你答应我什么事……不对，你上次为什么……还是不对！你为什么带邵老师来？”骆守宜并没有站起来，抱着吉他，瞪着他。

　　“啧，瞧瞧，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还真是……”王慕原咂舌道，“我一猜天宫西柚就是你，所以这次带了一楠来看西洋景儿，若不是你呢，只当我们接受了一次歌舞艺术的熏陶，若是你呢，看你这次还跑得掉。”

　　“我……我只是客串加盟，就是临时工！不想让我爹知道。”骆守宜语无伦次地说，脸渐渐地红了，本来在躲避的目光还是慢慢坚定了起来，凝视着走近的邵一楠，口吃地问：“邵……邵老师，我……我……”

　　她想问‘我唱得怎样？’，又犹豫不决，觉得以邵一楠那样的脾气，势必不会喜欢这种在旧式文人眼里三俗到极点的东西，但她是真的付出了热情去演唱的，又不甘心自己的心思付诸流水，一时间心思柔肠百转，只恨手里的为什么是吉他，若是个二胡，正好把二泉映月拉上一拉，衬托自己苦逼的心态。

　　邵一楠仰起脸，看着坐在舞台边缘上的少女，神色平静，目光清澈，倒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忽然，他似乎是微笑了一下，说：“唱得不坏，很精彩的演出。”

　　“真……真哒？！”骆守宜如奉圣旨，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小苹果脸一下子绽放出满满的欢喜，恨不能立刻跳起来唱个NO BODY。

　　“嗯，如此看来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你无心向学是因为心思不在这上头，如今却发现，你却着实在其他方面下了工夫，英语也好，声乐也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原来，你只是不喜欢古文罢了。”邵一楠微笑着说，很有一种指点‘教育方针施行错误’的师长风范。

　　骆守宜却着急起来，急忙说：“邵老师，不是的！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很喜欢古文的！如果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学习，真的！我保证！”

　　邵一楠笑着摇摇头道：“我已经教了你一年，收效甚微，自己都觉得对不起梅翁，但你只是最近有了兴趣，便能把从西洋而来的歌舞修习得如此纯熟，可见‘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一语，并非是没有道理。”说着，又看了一眼姚细桃，轻轻地点了点头，“密斯姚想必也是受了你的影响罢。”

　　姚细桃满心里涌起躺着也中枪的悲愤：喂！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我这是年少轻狂。”骆守宜急着解释说，“老师你知道的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一时是可以的，但中国古典文学，隽永悠长，回味无穷，那才是充实自己的正途！我都明白的，你不要放弃我呀！”

　　姚细桃简直想抱头蹲到地上：亲！不要放弃治疗啊！你这见色则迷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邵一楠素来平静自持的师长风范也维持不住了，险些笑出来，不得不握拳捂住嘴干咳了一声，说道：“别闹。”

　　骆守宜鼓了鼓小嘴，刚才还恐慌到极点的心绪就因为这温和的一声‘别闹’而陡然缓和了下来，她大胆地看着邵一楠，直截了当地问：“老师，你讨厌我吗？”

　　邵一楠一怔，微笑道：“并没有。”

　　“不讨厌？”骆守宜的杏眼闪闪发亮，就如同天边的明星，一连串地问，“那就是喜欢？这么说我和老师实际是两情相悦！？”

　　这一串组合拳打得在场之人除了姚细桃之外都有些晕晕乎乎，王慕原用崭新的目光看着骆守宜，没想到世妹平素全无章法，紧要关头却一击即中，真是人不可貌相。

　　姚细桃实在不想再旁观，于是向冯予洲丢了个眼色，查理冯一甩及肩秀发，心领神会地说：“密斯姚，夜了，我送你回家罢。”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查理。”姚细桃满面春风地说，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骆守宜如梦初醒，从舞台上跳了下来：“你们这就走啦？”

　　姚细桃回身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别忘记，明天就是三庆演出的正日子，一大早要来搬运道具箱子，演员点名，熟悉舞台的，你愿意熬通宵是你的事，我可要回去睡美容觉。”

　　“那……那好吧。”骆守宜心里觉得自己刚才已经狠狠地迈出了一大步，看邵老师没有露出原来那种如避蛇蝎的表情嘛！虽然也没有正面回应自己，不过这已经取得革命的阶段性胜利了！

　　王慕原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又道：“世妹，不如我送你回家，然后说今晚是我们一起看了演出，很精彩，如何？”

　　骆守宜有些不甘心地转向他：“世兄，你忽然如此善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真叫我有些不能适应。”

　　“彼此，彼此，世妹，今晚你也令我大吃一惊。”王慕原转向邵一楠道，“一楠，如何？一同去罢？天已经晚了，这个时候，外面怕叫不到车。”

　　邵一楠踌躇了一下，还是摇头，笑着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王慕原啧了一声，故意低声向骆守宜道：“世妹，你不晓得，一楠很可恶，他是不惯说谎话的，生怕一道回去，被梅翁盘问的时候说走了嘴，你又要怪他，所以才避而不见，干脆就装不知道的。”

　　骆守宜翘起小鼻子，斜看着他：“世兄，我怎么想，都觉得你这句‘说走了嘴’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可对？”

　　王慕原叹了口气：“好人难当啊，其实世妹，我素来是个好人，如果你一早就对我说了实话，我能帮你的地方多矣。”

　　“那可真是‘多晒’，但是我坚信自己的事就该自己做，不能太指望别的‘好人’。”骆守宜哼了一声，径直向前走向剧场大门，“走了！”

　　此刻已经出了剧场大门的姚细桃却遇见了一个勉强算是见过两次面的熟人，她的目光在对方俊秀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不确定地问：“腾先生？”

　　滕浩依旧是黑色学生装，带着学生帽，捧着一束小小的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到她，迎上来只说了一句：“今晚的演出非常精彩。”就把花递了过来。

　　如果送到面前的是什么九十九朵红玫瑰，姚细桃指定不会要，捧在手里也太奇怪了，但是这束十分精致，只有拳头大，并不显眼，主体是由一簇白色茉莉围着几朵黄色的香花，娇嫩又新鲜，就像刚刚摘下来一样，她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过来，礼貌地笑着道谢：“谢谢你，腾先生。”

　　“我不是先生，是北大的学生呢。”滕浩仿佛有点紧张，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双关语小笑话。
　　姚细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好吧，谢谢你，腾同学，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见。”

　　说着她就要走下台阶，滕浩却追了一步，又问；“密斯月华，你明天就要去上海了吗？”

　　“啊……是，是啊！”姚细桃赶紧承认，“是要去的。”

　　“那么，什么时候回来？”滕浩紧追不放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看团里的安排吧……会回来的，北京的观众如此热情，令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呢。”姚细桃打着官腔道。

　　滕浩站在那里，月色下一双鹰眼烁烁放光，紧盯着她道：“密斯月华的口音，是正经的京白，想来是北京人罢？为何要去上海呢？以你的才华，在北京城一样可以大放异彩的。”

　　姚细桃叹口气，本着‘粉丝不能得罪不然会说你耍大牌’的心思耐心地解释：“艺术是一个团体共同努力的成果，并不单在其中一两个明星身上，腾同学，你还年轻，目前的主要任务以学习为主，好好珍惜时光吧，期末考试不是快到了？”

　　她最后一句话忽然变了音，因为这时候那三人从身边走过，邵一楠看了她一眼。

　　日！才想起来我也是个学生！我也要期末考试的！还被老师看见我在外面不务正业地卖艺了！

　　骆守宜大概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回头对着她做了个鬼脸，笑不可抑。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滕同学。”姚细桃心慌意乱地说了一句，拔腿就往下跑，不行！明天之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了！

　　冯予洲本来就木着脸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滕浩，此刻连忙跟上，举手准备叫车。

　　姚细桃在走到骆守宜身边的时候，发现她还保持着站在原地，扭头看着剧场大门的POSE，心中恼火，口气生硬地说：“别回味了！快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骆守宜动作僵硬地一寸一寸把脖子扭过来，看着她，□□地说：“老狸，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

　　“广告宣传……”

　　姚细桃悚然而惊，就着骆守宜刚才的目光方向看去，第一舞台门口，彩灯虽然熄灭，但就着路灯昏黄的光线，还是可以看得出在墙壁上，依旧是画着缤纷团的演出海报，那个展臂飞翔的舞蹈女性造型，披头散发，此刻看来竟有几分阴森恐怖。

　　“海报……没有做……”

　　“我擦！”骆守宜暴跳起来，“现在找图还来得及吗？快印店几点开门？！易拉宝还是数码印刷？”

　　几位男士都停下了脚步，惊奇地看着她全无章法地连连跳脚，嘴里说着一连串他们听不懂的名词，忽然，她停了下来，伸出双手，重重地搭上姚细桃的双肩，郑重地说：“月华狸，真正的考验来临了！”

　　“滚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回家睡觉！”这下轮到姚细桃破口大骂，情绪激动，拔腿就要走。

　　“凡事要做到自己最大的努力！这不是你们恶魔会馆的家训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放弃！”骆守宜死死拖着她不放，“你该知道的！没有哪次出COS不熬夜的，这是宿命！”

　　姚细桃颓然地垂下了双肩，认命地喃喃道：“好吧……果然，二工大的诅咒是存在的。”

《陈凰》
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