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妖魅

　　“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萧岚指挥着几名太监将一个一丈来高的酒坛子抬到二皇子的房中。
　　“你，你这是在干嘛？”一大清早起来就碰上这种事谁也会搞不清楚状况吧，二皇子一脸困惑地搔搔后脑勺。
　　“这还用问，当然是来感谢你昨日的恩德，随便找你陪我喝酒。”
　　“免了吧。”二皇子瞅向房门口，一付想立即开溜的样子。
　　“不行，不能免。昨天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还没有谢你，哥哥曾教导过我那怕只受人一点点小小的恩惠也要大大地多多地回报。所以如果今天二皇子不领情，不但等哥哥回来后会责怪小弟白吃白占，小弟我也会一辈子终生悔恨的。”说这么多，其实不过是想找个人陪他喝酒解闷而已，活该二皇子昨天要多管闲事地帮了他，自然正好找来垫背。
　　如果找穆雁的话下场一定是被臭骂不注意爱惜身体，骂个狗血淋头。太子又不理睬他，自从上次他趁太子喂他用膳时抓住太子的手吃豆腐后，太子就吓得不敢踏进他的房门（其实是太子自己的房门）。就算他主动找上太子，太子也总是若即若离地和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一旦他岂图做出亲密举动，太子逃得比兔子还快。
　　哥哥说一醉解千愁，只要喝了酒日子就会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萧岚趁着二皇子还未逃之夭夭前先一步使出一招老树缠人死死抱住二皇子的手肘。
　　二皇子犹不死心地想要掰开萧岚纠缠的五爪，萧岚当然是敌不过二皇子的蛮力，眼看就得举手投降，他又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可别小看这坛酒，这可是我千拜托万拜托穆雁才答应给我的，上次穆雁拿给我喝过，好喝得不得了。”
　　“穆雁的酒！”二皇子果然上当，停止挣扎乖乖束手就擒。
　　萧岚有几分得意地松开二皇子的手肘，其实那酒是他趁穆雁不在房间时叫人偷偷借来的。
　　几位御医中唯有穆雁是住在宫中，当初是王皇后见父亲新丧、孤苦无依的穆雁着实可怜才接她入宫，十六岁的她接替了父亲穆辽御医官的职位。只是王皇后大概万万没料到，时至今日穆雁竟然会和自己的仇人沆瀣一气。
　　二皇子单掌拍开酒坛上的泥封，顿时酒香满溢室内。
　　“好酒！”二皇子赞道。
　　“不止酒好，我还亲眼看到穆雁鬼鬼祟祟地往这酒坛里加了很多好料。”
　　“是吗？”二皇子把眼睛凑到坛口朝里张望。“那条长长的花溜溜的东西是什么？”
　　萧岚闻言也凑过头去，“这个好象是毒蛇吧。”
　　“毒蛇！那这只长着长尾巴的爬虫不会是蝎子，那只长着许多脚的不会是蜈蚣吧？”
　　“大概是吧。”
　　“这酒能喝么？”
　　“这个么……我听哥哥说过有时好几种毒凑到一块毒性就会中和，剧毒变成大补。这个一定就是传闻中的‘百毒大补酒’，没想到穆雁还藏着这种好东西，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而且还是穆雁亲手泡制的，你就别客气了，先来上一瓢吧。”
　　“我看我还是先考虑考虑再说吧。”
　　“别担心，这一定不会是毒酒，谁泡制毒酒会一下子做这么一大坛子，还明目张胆地摆在自个儿房间里，那不是明摆着等人抓去坐牢吗。”
　　“既然你这么肯定不如你就先尝尝看。”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试就我试。”萧岚拿酒瓢舀了瓢酒，再从发间取下一支银簪插入酒中。
　　“瞧，这不是没变黑吗，真是的居然敢怀疑本娘娘明智的推理，就罚你喝下这瓢酒。”萧岚将酒瓢塞入二皇子手中。
　　二皇子无可奈何地尝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如何？”
　　二皇子连连点头，“好喝！真是太好喝了！”二皇子一仰脖喝光酒瓢里的酒。
　　萧岚急忙抢过酒瓢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瓢也饮了一大口。“哇！”下一刻他全吐了出来，幸好二皇子的房间没有地毯。“呸呸，怎么这酒味道这么怪？”
　　“那里怪了，明明是好喝得不得了，依我看是你味觉失灵，才会觉得这酒怪。”
　　难怪自从太子不来喂他用膳的这几日他无论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原来是味觉失灵呀。
　　萧岚又一连啐了几口酒，“怎么还是很怪？”
　　“你再多喝几口试试。”
　　萧岚依言又喝了几大口，“还是……很怪，哈，怎么穆雁的脑袋会长在你肩上，有意思，好好玩。”
　　二皇子扶住脚步踉跄，说话颠三倒四的萧岚，“喂！你该不会这样就醉了吧，才不过喝了几口而已？”
　　“他的确是醉了，而且还醉得不清。”
　　“不会吧，酒量这么差还敢叫人陪他喝酒……咦！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二皇子听到声音后转头看到站在身后的穆雁，立即堆上满脸笑容。
　　“自己房间内那么大一坛子酒不翼而飞，我难道就不该来追查追查吗？”
　　“该该，真是太应该了，不过萧贵妃不是说是你送给他的么，这……”
　　“哼！”穆雁缓步走到酒坛边朝坛内望了望后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怎么可能把一大坛子我幸幸苦苦泡制地治疗跌打损伤、风湿痛风有神奇疗效的外用药酒送给人喝。”
　　“外，外用药酒！”二皇子一把推开瘫软在自己身上的萧岚。“这是外用药酒！”二皇子痛苦地捏住脖子。
　　“放心吧，死不了，顶多会拉两三天肚子而已。”
　　“萧贵妃，你这次可害死我了。”二皇子冲着躺倒在地上还一脸嘻皮笑脸的萧岚说道。
　　“我还要把这坛子药酒带回去封好再泡上一段时日，就麻烦你亲自把地上这只醉猫给运回去吧。”
　　“是，是，这件事就全包在我身上了。穆雁，我，我有话要跟你说……”二皇子吞吞吐吐地犹疑着。
　　“你还不快动手，难道还要等我来不成？”
　　“是，是，我这就搬，这就搬，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二皇子抱起萧岚就往太子寝宫跑，半路上差点撞翻了一个人。
　　“二皇兄何事如此匆忙？”三皇子站稳身子后拦住二皇子的去路。
　　“还不是急着送这只醉猫回……”二皇子看到三皇子身后的人后随即改口，“送萧娘娘回去。”
　　“哦，萧贵妃喝醉了吗？”三皇子瞟瞟二皇子怀中烂醉如泥的萧岚。
　　“可不是，明明不会喝，还硬拉人作陪，最可气的是竟然还偷了穆雁的……哎，算了，我还紧赶着送他回去。”二皇子绕过三皇子身旁。
　　“你别急着走，我看你就甭麻烦了，直接把他交给他的主人就行了。”
　　“这……”二皇子稍加迟疑后道：“不行，我答应过别人要亲自送他回去的，我先走一步了。”
　　三皇子看着二皇子抱着醉醺醺的萧岚远去，“萧贵妃还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连那个恨他入骨的武夫也收服了。”
　　太子仍一言不发，脸上带着贯用的冷漠。
　　“看到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抢走，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会生气吗？”
　　“随他们去吧。”太子淡淡地说道。

　　“痛！头好痛！”萧岚抱住头在床上打滚。
　　“当然会痛，谁叫你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的。”穆雁不悦地说道。
　　“我那有喝很多，才不过几口而已。”
　　“已经很多了……来，张开嘴把这粒药丸吞下去。”穆雁塞了一粒药丸到萧岚嘴里。
　　“什么东西？”萧岚含住药丸口齿不清地问道。
　　“是免得你拉肚子的药。”
　　“喝醉了酒还会拉肚子？”萧岚嚼碎药丸咽下去。“不如再给我吃一粒治头痛的药，我现在是肚子不痛头痛。”
　　“有也不给你，谁叫你不问问清楚就乱捡东西吃。”
　　穆雁说得好过分，他又不是小狗怎么会乱捡东西吃。
　　“哥哥骗人，说什么一醉解千愁，我现在不但愁没有解，还要多加上痛。痛死我了！小雁儿你就真忍心见死不救么？”萧岚抱着头痛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拿去吧。”穆雁无奈地塞了一个小瓷瓶到萧岚手里。
　　“小雁儿，你真是太好了！”萧岚双手交抱胸前握住瓷瓶。
　　“你可别再喝醉酒了，九苍国谁都知道会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人应该是萧王爷而不是你萧贵妃。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初我们分开前也没听你说你有个哥哥？”
　　“你当然不知道，这个哥哥是后来才有的嘛。”
　　“后来才有的，难道萧王爷不是你的亲兄长吗？”
　　“当然不是，”萧岚抬头望望除了他与穆雁再无他人的房间，“你可别跟别人说，当初进宫时为了不惹人疑心，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先帝也不知道。我在离开你家之后，四处飘泊、居无定所，那时刚好遇上与我一样孤苦无依的哥哥，我们自然也就结伴而行，以偷窃和行骗为生。后来有一次行骗的对象刚巧正是微服私巡的先帝，就这样跟随先帝入了宫做了贵妃。连萧波、萧岚这两个名字也是遇上先帝时胡诌的。”
　　“原来如此，萧大哥还真是吃了不少苦。”穆雁感叹道。
　　“天底下吃过许多苦的人又不只我一人，哥哥他吃过的苦头就不比我少，再说我现在也过得挺好的。”
　　“真的很好吗？那为什么还要借酒浇愁呢？我原以为萧大哥跟了太子后会比较幸福，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穆雁执住他的双手，“萧大哥，如果你留在这里不快活，我穆雁无论如何也会帮你逃出去的。”
　　“小雁儿，谢谢你，不过我不会离开的，因为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你还有我啊！”
　　萧岚摇摇头，“对我来说，这样是不够的，我受不了没有财富和地位的生活，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萧大哥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目送穆雁离去后，萧岚重新躺回床上。他不愿离开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财富和地位吗？如果是在两个月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但现在，他迷惘了。

　　萧岚神清气爽地踏进二皇子的宫院，一进宫院的大门他就大声嚷嚷，“二皇子，二皇子，听说昨天我喝醉了是你把我送回去的，今天我又来感谢你了。”
　　萧岚在房间里逮住了想溜却趴在床上哼哼的二皇子。“咦，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都是被你害的，从昨天晚上起就拉个不停，到现在已经不知跑了多少趟了。”
　　“什么，你果然拉肚子了，原来喝醉了酒真的会拉肚子，亏得哥哥还这么爱喝酒真是辛苦。不过还好有穆雁在，穆雁的专治拉肚子的药丸疗效还真是没话说，我吃了之后根本没觉得肚子有痛过，害我还以为穆雁是故意说来吓唬我的。”
　　“专治拉肚子的药，我怎么不知道？”
　　“咦，穆雁没给你吃吗？”
　　“有我还会这付模样吗？啊……不行了，又来了！”二皇子突然有了精神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捧着肚子就往外跑。
　　“喂！喂！你别扔下我呀！……真是的，一个二个都是这样。”萧岚不满地嘟囔道。“不过这个房间还真是简陋。”
　　萧岚打量四周后耸耸肩膀，连林总管的房间都比二皇子的房间来的阔气。房间中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简单的几样必要的家具，墙上唯一挂着的就是二皇子的佩剑。
　　明明身在皇宫却住在这么简陋的房间中还是一种罪过，萧岚一边叨念着一边走向墙边。他取下墙上宝剑，没想到拿在手中竟然沉甸甸地，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剑拔出鞘来，却失去了平衡。宝剑失手跌落在靠墙的一张方桌上，剑身穿透桌面摔落地面，方桌因缺了一脚“哗啦”一声倾倒在地。
　　“别碰我的剑！”二皇子的声音晚了一步，萧岚跌坐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万幸宝剑是落到了方桌上而没有刚巧落到他的身上，否则他现在说不定就跟那方桌一样一截两半。
　　“哇！我的剑！”二皇子拾起宝剑，心痛地抚着。
　　“你就只关心你的剑！”好歹也该担心一下他有没有受伤吧，他可是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
　　“我当然是关心我的剑，你不请自来地跑到我房中捣乱，随意碰我的宝剑，毁了我的桌子，还害我喝了外用药酒拉肚子，我是看在穆雁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没有赶你走。”
　　“你，你和那个家伙都是一路货色！我恨死你们了！”萧岚为之气结地跺了一下脚步后转身跑了出去。
　　“可恶！可恶！二皇子和太子都一样的可恶！”萧岚一路上见到能踢的就踢，能摔得就摔。
　　可不管萧岚在太子寝宫中弄出多么大的声响，太子也是一样不露面，出现的是萧岚最不想见到的李嬷嬷。李嬷嬷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萧岚摔踢得累了之后，才吩咐宫女太监进来清理那些散落一地的垃圾。
　　萧岚瘫倒在床上，看着房中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地在他身边晃过，怎么就没有人停下来问一问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摔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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