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如梦

　　“你来了。”洛凝晨微微一出神，含笑而语。
　　“方才与大哥说起余杭分店的事情，可能要到湖州开个分店。”孟凭砚不急不缓道，“丝绸买卖的旺季要到了，得紧着点。”顿了一下，“浙江也是好地方，你要不要去瞧瞧？”
　　听得这话，洛凝晨方才笑了开来，“嗯”了一声，却点了两次头。
　　“后天便要启程，你稍微收拾了就好。”孟凭砚望了洛凝晨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返身离去，背了身道，“早点歇着。”
　　待得他走远了，小蓉方才走上来，却是面色发白，“小姐……”话也说不下去了。
　　洛凝晨忽然想起来，方才小蓉说的话，他不知听去了多少。却又想起在秀园中听得的那句“筠初是好，可是再好，在我心里头也及不上婉儿”，心头一喜，又是一凉——他口中的婉儿，是从前的那个婉儿，可不是现今的“婉儿”了。可是他的那个“婉儿”，怕是回不来了……那个被自己替代了的女子，命途坎坷，生死茫茫——如果孟凭砚知道了真相，怕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吧。忽觉鼻子一酸，忙收敛心神。
　　“小姐……”小蓉见洛凝晨若有所思，脸色不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赔这个不是，只低低称呼了一声。
　　“这支珠花是孟凭墨送的么？”洛凝晨望了小蓉一眼，柔声道，却并无半分柔情蜜意，只望得小蓉一哆嗦，光是点了点头，并未应声。
　　“你去把所有他往日送我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洛凝晨脸色一寒边说着，边向里屋走去。想起当日她与华君益分手的时候，他将她的照片都还了回来……那分滋味，却比交往时候的甜蜜更是刻骨铭心。眼下她是孟家二房媳妇——虽然李代桃僵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她却不能不“恪守妇道”，无论如何，是不能叫孟凭砚给人笑话了去的。
　　小蓉跟进房，默不作声，看了眼洛凝晨，见她毫无犹豫之色，便打开了梳妆柜，居然是找出了不少东西——向家败落，向婉娴的陪嫁并不多，随身小物不过一个箱子，竟有一半儿是装了她与孟凭墨旧日的信札，另外的几件首饰玩物里倒有不少是他叫人捎带过去相赠的。末了，小蓉嗫嚅了下，却拾起梳妆台那个碎胭脂盒。
　　“这个……还是留着吧。不然再装一回，倒是要浪费不少好胭脂了。”洛凝晨见了，心中一动，将那方胭脂接过来，只捧在手心里。
　　小蓉却是“噗哧”笑了，“我说小姐，都碎成这样了，你怎么……倒底还是不干脆呢。”
　　一咬牙，洛凝晨放下胭脂在几上，“你还是去取个空的胭脂盒子来装了吧，不要叫人笑话……笑话咱们家寒酸了。”洛凝晨淡淡道，却是看着小蓉，把胭脂悉数拷到一个空瓷盒里，把那角碎片同信札放在一起。一点胭脂末散落到那黄恹恹的信封上，是抹无力的艳色，好像调败的玫瑰那般——倒底不忍再看了，便拿起那叠信札，迟疑了下，终究是不曾打开，只引了火褶子，从角上点了，心里暗道：向婉娴啊向婉娴，我也算保护了你的隐私，不叫你的一片痴心给糟蹋了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些信札便是化了灰——首饰玩物也都赏了小蓉，倒是一番欢喜。洛凝晨看着小蓉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没来由一阵悲凉。只看着天色暗下来，便道一天又了了。这样的日子，也不知怎么才是个头。
　　迷迷糊糊地，似是见华君益走来，脸色冰寒，冷冷地说：“我从前的女朋友，身材非常好，1米68；人也漂亮，眼睛大大的，南大英语专八……”“倏”地一惊，方才却是个梦——身上盖了条毯子，屋里一片漆黑，想是已到了上灯时分——定是小蓉见自己睡着了，不敢打扰。因着孟家三子都照顾生意，作息不定，各房自顾用晚膳，故而历来便只有她主仆二人一起。又见远处一点点的亮光，不知是哪个屋子的灯影，摇得洛凝晨的心头一阵酸。
　　却听门“咿呀”一声推开了——月光下，地上落了个瘦长影子。
　　“谁？”毯子滑落下来，洛凝晨只觉得通体一寒，生了戒心。
　　“是我。”月光下的影子动也不动，来人只站在门口。
　　那个声音，是她这一个下午思索着的，便松了口气，不由道，“我当是谁，却原来……真给你吓了一跳。”一边拍了心口。
　　“我又不是夫差，你却何必西子捧心呢？”他是一口玩笑话，却真带着戏谑的意思。
　　“不是还有陶朱公么。”洛凝晨自小不出挑，书因而看了不少，故论起典故来，向来是不假思索，此刻便接了话茬来，随口一说。此言一出，倒是两人都愣了。
　　“我瞧你们一直没点灯，才过来看看。”孟凭砚轻声道，“既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话虽这样说，脚步却不曾动，仿佛还是向着洛凝晨看过去。
　　“有劳你了，我……们都好的。”洛凝晨只听得自己胸口突突地跳，见孟凭砚听了这句，方才转了身。她犹豫了下，复道，“你……”——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想想却也没有什么堂然的借口来挽留，只好低低说了声，“走好”。
　　孟凭砚终是踱了碎步去了，洛凝晨只觉得一阵冷，似是满屋子的月光清冽从头浇下来。屋子里静得连她自己的呼吸都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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