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云

　　我和加戎又被送进了马车，他们把宣国的马匹全部换掉，向着北方疾驶而去。

　　我低头检查加戎的伤势，他的脖子那道鞭痕已经泛出黑紫色。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把马车内所有柔软的衣物垫在他的身下，以抵御比刚才更强烈的颠簸。

　　从车窗偷偷向外望去，马车逐渐偏离我们的目的地，带着我们驶向一个未知地带。如果他们只是强盗，这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但是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北方正是达国所在，如果他们真的是达国的兵马，那我的处境就不容乐观了。

　　“水——水——”加戎摇晃着脑袋，低低呓语。

　　我一阵欣喜。掀开马车的车帘，大吼道：“给我水，快给我水”

　　黑衣人举起左臂，整个队伍立即停了下来。他勒马回头行至我的跟前，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又看了眼仍在挣扎的加戎。自身旁拿出自己的羊皮水袋，向我掷来。

　　“大家都休息一会吧”

　　我不禁感激他的体贴，再颠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我打开水袋，让加戎轻轻靠在我的身上，把水从他干裂的嘴唇中灌下。他急急的喝了几口，原本煞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

　　外面一片白茫茫的沙漠，太阳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挥洒着热量。这与宣国的阴雨天气有着截然不同的风光。我留心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如果要逃的话现在虽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一旦到达达国那更是难上加难了。如果他在，我们逃跑的胜算又有多少呢？我反射性的抬起头，却发现他正研究似的看着我，我一阵心虚，匆匆别开眼。

　　他扬起手中的马鞭朝我挥来，我心中一惊，难道他会读心术？！还没来得及闪，我手中的水袋已到他的手中，我心内轻轻松了口气，脸上故做镇静。

　　“放心，我怎么舍得抽花你漂亮的脸蛋呢？”他轻佻的说。

　　我一时气急，狠狠地放下车帘，感到从头到脚一阵炙热。

　　“上路”他命令道。

　　马车又疾驶在沙漠里。经过一夜的折腾我实在有点累了，拌着规律的节奏不自觉沉沉的睡去。

　　“醒醒，大皇子，醒醒”我被加戎推醒时。外面已是华灯初上了，我和加戎自马车上下来伸伸腿脚，立即有两个人戒备的看着我，我故意忽略他们的存在。眼前一大群人正在有序的干着自己手上活，搭帐篷的，生火的，忙的不亦乐乎。我环视四周，想找那个黑衣人。

　　“他在那里”加戎眼尖的先看见，伸出手指给我看。

　　他仍是一身黑色装束，只是头巾被摘掉了。五官如刀雕似的深刻，让人觉得威严的不能亲近。一只黑色的大雕停在他的左肩上，他正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信函，随即又面无表情的把他撕成碎片。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一团已束好的纸绑在大雕的脚上，拿出几块生肉，喂给它。大雕发出一声欢快的长鸣，在空中盘旋了良久向北方飞去。

　　我暗自揣测被大雕带走信函中的内容，望着远去的大雕怔怔地出神。

　　当我发现他时，他已站在我的跟前，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加戎慢慢的挡在我的身前，怕他会对我不利。这举动虽然杯水车薪，却让我感动。

　　“带他们回帐篷”他简洁地对两个手下命令道。

　　我不去探究他突然沉默的原因，即使这样做也是徒然。他像似大海一样深不见底，至今我对他仍一无所知。但他对我却了如指掌般的笃定。

　　帐篷里除了一张毛毯什么都没有。没过多久，一个人递进来一盘面粉酪的干饼、一个水壶。我知道这就是我们的晚餐了。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肚子的确是饿了。我接过盘子拿到加戎的面前和他分了一起吃。

　　“奇怪，我们应该还有二十几个人，为何一个都没看见？”加戎的疑问提醒了我。昨晚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也不知去向了。

　　“也许是分头走的”我心中揣测道，却弄不明白他的深意。

　　“不会都被杀了吧？”加戎说出了我中的顾虑。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沉默。

　　“你们两个跟我走！”帐帘被掀开了，是刚才监视我们的男人。我们有些不情愿，都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们被带到帐篷区最中心的一个大帐篷，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是比我们多了个台机，台机上搁了盏灯和一条黑呦呦的马鞭。四个人恭敬的站在两旁，默不作声。

　　黑衣人背对着我们，正拿着一张羊皮地图仔细端详。

　　“头儿，人已经带到”

　　他回头，眼光从我的身上搜寻着，又移到加戎的身上。我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加戎更是脸色惨白。他使了个眼神。我随即被两个人钳制住双臂无法动弹，另一个人把我浑身上下搜了一遍。

　　“你们想干吗？”我怒目圆睁，拼命的挣扎，但是怎么也挣不脱他们的钳制。加戎一反常态的呆在一旁。

　　男人的手伸入我的内衣，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等一下”黑衣人的话让我松了口气，我有点感激他，却忘了他才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他”他望向在一旁安静的奇怪的加戎。

　　加戎像疯了似的奔向帐门，我也被他举动吓了一跳。两个男人立即拽着他的手臂，一时竟降伏不了他。一条黑色马鞭如闪电般划破天际，狠狠的抽在加戎的左脸上，顿时血自伤口涌出，说不出的狰狞。马鞭如鬼魅般又像他飞来。我一挺身挡在他的身前，一鞭子结结实实的落在我的后背上，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只感到背部像被火烧到一样的疼。加戎也被吓到了，忘了挣扎。预期的第三鞭没有到来。

　　黑衣人瞪着我恶狠狠的道：“押下去”

　　我挣扎的被两人拖了出去，送回了自己的帐篷。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东西，我不停的思索着。我气加戎有事瞒着我，又担心他现在的处境。微一动作牵动背上的伤，一股钻心的疼。我只能趴在毛毯上静静地等待着加戎。

　　两个时辰后加戎被送了回来。他浑身衣衫褴褛，脸上伤口上的血已凝固，一脸的狼狈。他只是神情呆滞看着前方不出声，我想开口问他，又觉得时机不对。只拿出水壶喂他灌了几口水，不久加戎沉沉的睡着了，我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早我和加戎又被赶上马车。加戎的精神比昨晚好多了。我再也藏不住心中的疑问：

　　“他们要什么？”

　　“我对不起宣帝……”加戎语声哽咽“他们要找请降书”

　　“请降书？”我一惊“这个不是在卫丞手上？”

　　“那封是假的。真的在我手里。宣帝怕路上有变，给了卫将军一封假的。如果平安到达矢国就交上我那封真的，如果有不测，被抢去的也是那封假的。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加戎不忍再说。

　　大雕的欢鸣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揭开车帘。只见那天看到的黑色大雕在空中盘旋数周向西飞去。

　　“向西？！西面不是矢国”我始终无法把一连窜的事情理出个头绪。

　　“他究竟意欲何为？”望着他的背影，我头一次觉得无法预知未来的恐怖。

　　当天晚上，他们很早就扎营。每个人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喜悦，不停的嘟囔着“回家了”。他们所说的“家”自然是达国了。可我的家呢？我没来由的一阵落寞。加戎似乎看出了我的悲伤，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我扯着嘴角，一阵苦笑。

　　“你说他会是谁？将军？王爷？”

　　“不知道，怎么看也是个厉害角色”加戎的语气让人分不清是钦佩还是怨恨。也许站在军人的立场上是钦佩，站在家国的立场上是怨恨。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个兔子在树林里飞奔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就在快要找到出口时，他举着弓箭瞄准我，脸上是狰狞的笑容。

　　我惊醒坐起，一身冷汗。加戎在一旁睡的正熟。我起身走出帐篷。发现帐篷外无人看守，也许是昨夜高兴多喝了几杯。这是个好机会，我转身欲叫醒加戎，却发现他的身影。

　　黑衣人站在月色下，清冷的月光撒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孤傲。他的背影孤高而挺拔，像一杆标枪。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他转过身。我俩就这样对峙着良久。

　　“今晚的月亮不错”我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深意，也呆呆地望向月亮。这儿的月亮和宣国不同，又大又圆，低低地像要向你扑来。我望着竟移不开眼睛。

　　“那么晚了，你还出来干吗？”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不会是想逃跑吧！”

　　我狠狠的瞪他一眼“我出来乘凉”刚说出口我就恨不得咬了我的舌头，现已入冬，穿着长袍都嫌凉，谁还会乘凉。

　　我有些心虚的瞥了他一眼，谁知他全无反应。一片沉默，四周静的只听得见风声。我终于按捺不住。

　　“你究竟是谁？”

　　“明天你不就知道了“黑衣人身形一闪，人已来到我的身旁。在我还未做出反应前，我只觉眼前一黑，什么知觉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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