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钏

　　第二天，天气晴好，简川早早的走了……

　　我望着上方带着水渍的屋顶发呆，思考着该从何入手开始找工作。

　　我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找出暑期兼职时做的简历，来到复印店，略该了该，重新做了封面，便打听了人才市场所在，直接去了那里。

　　周二，正是各个公司前来应聘的日子，我在外面的招工简章那边看了好久，才注意到多数人是走向二楼的，随即，我随着人流来到人才市场的二楼，原来，这里才是正规公司真正招聘的岗位。
　　不过，望着满屋的人，我皱了皱眉，踮着脚尖从第一家开始。

　　那个桌前牌子上标注着主管职位的人，只抬眼打量了我一下，便拿过我的简历放到一旁，打发道：“等我们联系你吧。”

　　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布满了不屑，满脸的横肉挤在一起，岁月的褶子里满是鄙夷，十指交叉握在一起，随意的挥了挥，示意我赶紧离开。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了尽量缓和的语气，说道：“如果我不符合贵公司的要求，请将简历还给我。”

　　他一愣，显然并未料到我会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随即，裂开干涸的唇，露出里面黄牙，笑了一下，语气阴冷的说：“小姑娘脾气挺大啊？！好啊，还给你，自己来拿。”

　　说完，抄起我的简历随手一丢，那本精心准备已经装订好的简历便像一本垃圾般随意被丢到了地上。

　　排在我身后的人不耐的嚷了几句，大概是要我别墨迹的话，人流涌过来的时候，不知是谁一脚踩到我的简历上，而我的手正抓着那本简历。

　　一种被叫做疼痛的委屈感涌上来的时候，泪水也在眼中打转，我用力忍了忍，站起身子，面向那个男人微微欠身，“谢谢。”

　　那人一愣，浑浊的两眼深深打量我一下，我转身挤出人群，继续下一家。

　　那个时候，我曾想过，人可以丢掉工作，但是不能丢掉尊严。

　　终于在我试了大概第十家的时候，有了回复，他很绅士的留下了我的简历，并约我第二天上午去公司面谈。

　　于是，一天下来，因为这个意外的收获，所有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抱着仅剩的几本简历兴奋的转着圈，高兴的打给简川，语气轻快，神采飞扬，“恭喜我吧，我已经成功了一半。”

　　“怎么说？”似乎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他的语调亦是轻扬。

　　“有家公司约我明天上午面谈。”我低着头，边笑边说。

　　“真的？恭喜。”

　　“谢谢。”我仰起头，看着天边飘过的云因为日光，而披了一层淡淡的薄光，有着纯粹的透明。
　　“简川，今晚请我吃饭吧，我突然很想念学院外的拉面了。”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下，才传来简川略低沉了的语声，“抱歉，土妞，今晚要加班，改天吧，再带你去。”

　　我张了张嘴还未回答，便听到电话那端有一个尖细的女声嚷着找简川，大概是说什么设备又坏了的问题，尖锐嚣张的语气透过薄薄的听筒，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我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端那个说话的女人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先挂了，晚点打给你。”简川语速很快，说完不等我回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我对着淡蓝色的屏幕沉默。

　　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昏暗了许多。

　　闲逛了一个下午，饥肠辘辘的时候，我捏着瘪瘪的钱包买了一个烧饼和一瓶水，草草解决了晚饭便沉沉睡去。

　　……………………

　　约我面试的是一家做机械设备的公司，老板是个半秃的男人，看年纪与我父亲差不多，身材瘦长，浓眉，双眼炯炯有神，昨天在人才市场见过的那个男人是这家公司的人事经理，与我大体谈过待遇与薪资之后，便带我来见了这家公司的老板。

　　我们敲门进去之后，他自桌后的转椅上转过身来，抬头看了我一下，挥了挥手，示意那个人事经理可以出去了。

　　人事经理会意，闭门走了出去。

　　他笑着站起身来，自一旁的饮水机上冲了杯茶放在桌上，轻轻推至我的身前，招呼道：“坐。”

　　我受宠若惊的接过，坐到一旁的待客沙发上。

　　他拿着人事经理递交的简历随意的翻着，走过来，挨着我坐下。

　　我换了个坐姿，悄悄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他看了一会简历，问了我第一个问题：“薪资待遇，人事经理已经同你谈过了吧？”

　　我点头，“已经谈过了。”

　　他低头拿起桌上的另外一杯茶水，吹了吹，呷了一口，继续道：“简历上说你是未婚，单身？”
　　我一愣，略思索了下，斟酌了一下言辞，回答道：“未婚，有男朋友。”

　　他哦了一声，便不再理我，继续吹着茶叶。

　　我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色，大气不敢喘。

　　他吹了半晌，才幽幽的说：“我有一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年龄。”

　　我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的鼻尖，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看我半晌没有反应，继续道：“你们年轻不懂事，父母又不怎么管你们，所以做错事也在所难免，年轻人嘛……”

　　我更加一头雾水，这跟我应聘工作有什么关系？！

　　他将手中的水杯重重放在桌面上，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依仗着自己年轻就胡作非为，跟自己的男朋友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我约莫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敢情是他女儿不听他的话拿我撒气呢。

　　我挪了个位置，他注意到我的动作，用那双有神的眼睛瞄了我一眼，“你怕我？”

　　我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离我那么远？”话说着，他移动了一下身体，紧挨着我坐了过来，双手缓缓扶我的腿，我瑟缩一下，连忙站起身来，退到桌子那边，因为紧张恐惧，声音甚至带了些颤抖：“那个，苏总是吗？我想我并不适合贵公司的职位，请您另请高明吧。”

　　他一愣，站起身来，望着我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而我已经推到门前，双手已经按在了把手上，“抱歉，我先走了……”

　　然后，逃一般的跑出了那个让我窒息恶心的办公室。

　　我一口气跑过了两个公交站，站在路口，扶着斑驳的墙体干呕……我终于可以体会到当年简川时的心情。

　　晚上回到我的小屋的时候，我的意识有些模糊，睡眼朦胧中似乎是看到简川来到我的床前给我试了体温，吃了药。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简川一脸疲惫的和衣睡在我身边。

　　我微微侧过身子，或许是动作有些大，惊醒了一向浅眠的他，他睡眼朦胧的翻身爬了起来，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摇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了？”

　　见我只是有些汗意，意识也清醒了许多，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答道：“我昨晚忙到半夜，想看看你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你发着烧，连门都没锁就睡了……”

　　“发烧？”我皱着眉，揉了揉还有些疼的头。

　　“嗯，”他边说着，边索性脱了鞋子挤到床上来，将我拥进怀里替我揉着太阳穴，“而且，还说梦话骂人，粗鲁的很……”

　　“额……”我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温柔，问道：“我骂谁了？”

　　他顿了一下，伏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两个男人……”

　　男人？还是两个？

　　“谁？”

　　他收回一直摁在我太阳穴上的手，替我拢了拢发，“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听你的语气好像是个老男人，另外一个……”

　　他将我的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放在手心里把玩着，沉吟着不再说话。

　　我撑起身子，继续问他，“另外一个是谁？”

　　他垂下头，没戴眼镜的眼睛里映着大病初愈的我，苍白急切。

　　“另外一个你我都认识，是洛阳，洛医生。”

　　说完，我愣了一下，好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他在我的生活中好像突然蒸发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见我的脸色突然暗了下去，便从背后抱住了我，将头放在我的发顶上，闷闷的问我：“昨天面试很不成功吗？”

　　我垂着头，想起昨天那个恶心的男人，语气恨恨的说：“遇到一个变态……”

　　我将昨天面试的大体经过说了一边，一直抱着我的简川许久没有说话，我推了推他，“在想什么？”

　　“在吃味……”他大方承认。

　　我挑眉，“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固然该骂，但是另外一个该骂的男人应该是我而不是洛阳才对，为什么你骂的是他而不是我？”他环着我的腰，有些紧。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揉了揉我的发，“开玩笑的，看你严肃的模样。不过，如果不是你骂他，我还真不知道洛阳有这么欠揍。”

　　“…………”依旧是沉默，他抬手扫过我的睫毛，语气淡淡的说。

　　“好吧，其实，我多希望你梦里的男人永远都是我自己，骂也好，爱也好，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我回身趴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无声的说了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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