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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牵挂
第八章
飞快起身，跑出内殿，喊道：“来人，快去备轿，太皇太后摆驾乾清门。”
到了乾清门，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一路上我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催抬驾的内监，揭开帘子，就看见玄烨坐在龙椅上，手握朝珠，底下站了一排大臣，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索额图都在。
“鳌中堂，倭赫他们四人从先帝开始便是贴身侍卫，功劳赫赫，即便是在御花园骑了御马也不用杀了，这也太滥用职权了。”
“皇上，这叫明正典刑，也可约束其余皇上近臣，不可自以为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玄烨突然被噎住，脸色极难看，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站在龙椅前，一句不吭，遏必隆先看见太皇太后到了乾清门，赶紧上来迎，“臣参见太皇太后。”
玄烨突然好像回过神来，走上前来，扶着孝庄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您怎么来了？”
我一并跟在后头，只觉得刚才温和善良的太皇太后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刚刚坐下，就狠狠拍了一下龙案，“鳌拜，遏必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私自进大内拿人，是不是当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原本站着的一排重臣眼下全都跪着，俯下身，鳌拜回道：“还请太皇太后息怒，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的确是倭赫等人犯律在先。”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我的年纪是越来越大了，皇上还小，还指望你们能帮着皇上，看来是多余了。”
说完，太皇太后拉着玄烨的手转身就离开了乾清门，留下一干大臣跪在原地，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上。
走出乾清门，玄烨就说道：“鳌拜杀倭赫他们不过是为了胁迫朕杀魏承谟，这恶贼的手段真是太狠了。”
走了几步，太皇太后停下脚步，才说，“明日就将魏承谟革职，永不录用。”
“什么？”
太皇太后神情凝重，拍了拍玄烨肩膀，“孙儿啊，皇祖母知道魏承谟是忠臣，但我们眼下臣强主弱，牺牲一个魏承谟可以换来一年的乾清宫太平未必是件坏事。孩子，你将来要受的委屈还多的很。”
说完，太后独自走了，留下玄烨在原地茫然站了一会，小太监抬来金色乘舆，他摆了摆手，“朕想独自走走。”
“不，苏麻跟皇上一起走。”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莫名有点伤感，这本不该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情，半晌才点点头，“好…”
“皇上，当年顺治爷的时候，太皇太后为了保全帝位不得不与多尔衮斡旋，当时的委屈可比皇上受的要厉害多了，皇上这才刚刚登位，将来必定有更多的风雨，皇上千万不要放弃。”
已近中秋，宫里的桂花开了，飘飘洒洒碎在风中，些许落在他的肩上，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安静而寂寞。我可以体会他的难过，可这只是他将来行万里路的第一步，就已经如此艰难，未来会有多少困苦没有人会知道。
***
秋去冬来，宫里平静了很长一段日子，自从入冬后，皇太后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玄烨开始每日都去请安，只是太后甚少醒来，这令他十分不安。
在我记忆里那个温暖少年开始渐渐沉默下来，偶尔下朝回来也不说话，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是默默做好自己的那些事，就连乾清宫里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玄烨用膳时都会走神，朝堂上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宫里他又没有办法治好他的额娘，这些日子他越发清瘦了，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都染了一层灰。
我给他特地煮了人参乌鸡汤给他补补，他也不喝，只是怔怔有些发呆，盛了一碗递进他的手中，却没有想到，他突然就发怒一样将碗狠狠摔在地上。
“都说了不喝了，你怎么这么烦？”
乾清宫的宫女内监跪了一地，不敢说话，他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他是心里闷的慌，终日里被鳌拜压着，雪下的一天比一天大，太后的病也似乎再也好不起来了。
整个乾清宫的气氛顿时冷到冰点，终于玄烨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那些跪着的侍女内监如获大赦，飞快的退出了东暖阁，只留下我还站着，重新又拿了个碗给他盛了汤，“皇上，世上万物都有它的规律，强求不得。”
将碗搁在他的面前，手在停在碗边，他怔怔瞧了一会才说，“苏麻，你的手长的真好看，同皇额娘的一样，太医说皇额娘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少年，远比许多人都要成熟，即便受了许多苦也甚少流泪，所以当他的脆弱自然而然流露出来时，我却手足无措了，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他，“皇上不要难过，还有苏麻在。”
他拉着我站到他身边，抱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小腹上，不再开口，我知道他哭了，从很久之前就忍着的眼泪终于有一天开始按耐不住。
他哭起来很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但他的眼泪却很深的刻在了我的心里，在宫里久了，我们见过太多人流泪，太多悲伤的事，但他给我的那一点点真情，却让我对为来充满了希望。
皇太后是在康熙二年立春过世的，京城雪已经开始消融，万物复苏的好日子，只是皇太后突然就没了，寿宁宫的哭声就连乾清宫都能听见。
皇太后最后那些日子，玄烨停了上课，日夜呆在寿宁宫里伺候汤水，渐渐知道了一些病因，早些年宫中争宠，妃嫔之间难免有些心狠手辣的，下毒下药，这和皇太后的早逝并不是没有关系。
只是下毒的那些嫔妃也早就随着朝代更替而不在了，追究责任也就更无从谈起。
我突然想起，她活着的时候同我说的那些话，“在宫里久了，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改变，女人之间的斗争往往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女人狠起来常常没有底线，为的却是一个不怎么爱自己的男人，这样久而久之，人的心都变的不再纯净，若可以，你要早点离开后宫，这才是你最大的福分。”
皇太后真是极好的一个人。
大概因为熬了太久的日子，玄烨反倒没有了太多悲伤，我看他站在乾清宫的院子里，天空飘着细雨，打了伞站在他身后。
天下人人都想当皇帝，但真正走了帝王的，就算是悲伤也无处可以诉说，其实紫禁城才是全天下至高至寒之处。
“苏麻，每失去一个亲人，在这世上就少了一份牵挂，直到有一天真的无所牵挂才是最可怕的。”
“皇上将来会有皇后，还会有许多嫔妃，太子，阿哥，公主，格格，怎么会无所牵挂呢。”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露出一点点笑容，“你说的对，朕只要有你，就不会无所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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