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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入殓
第三章
今日，按礼部章程是要给顺治帝小敛，只有小敛之后新皇才能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进程自然是越快越好。
哪怕全天下都知道顺治是出家的，这流程还是一步都不能少，大大小小祭奠将在紫禁城持续整整一个月，就从今天开始。
未进养心殿远远便能看见先皇灵柩，上面铺着巨大的金色梵文黄缎，玄烨脚步不觉停了停，竟不知道该不该哭，只听见内监喊道，“迎皇太后。”
听见孝庄太后来了，殿中侍奉灵柩的嫔妃齐声哭了起来，跪着的本是顺治帝余下妃嫔，如今的两宫太后，其实即便是顺治帝在宫时她们也并不太受待见，所以哭起来也必定不是十足的伤心。
殿中阴气森森，气氛凝重，玄烨有些畏惧，却并没有后退，而是渐渐有了一点少年老成，安安稳稳慢慢走上前去，上香磕头。
翰林院侍读学士魏承谟依着孝庄太后的懿旨在养心殿宣了顺治帝遗诏，从今日起八岁的玄烨便是大清储君。
明日乾清宫会有新皇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他便是这大清的少年天子，四大辅臣分别是六十多岁的老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和鳌拜，这几位都是大清的亲王重臣。
玄烨在灵柩前接了遗诏，也不言语，太后语重心长对他说，“你皇阿玛的遗诏你方才也听见了，今后你要继承的是我们满人的大清天下，你要热爱你的江山，唯有用心去爱，才能感受到天下回报给你的爱。”
玄烨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孝庄又分别请训了四位新辅政大臣，犹记得大清上一位辅政大臣还是赫赫有名的亲王多尔衮。
只是结果又是如何呢？
祭拜过后，太后带领我们一行来到乾清宫，顺治帝小敛即将在这里举行，只看见一众亲王重臣，贝勒，贝子皆庄严肃穆立在滴水檐下，内监总管吴良辅主持了顺治帝的小敛，整个过程冗长而沉闷。我站在泱泱人群之中，听着哀号震天，抬起头惊觉阴云已经渐渐散开，寒冬腊月的北京城竟露出了鲜红日头，连扫前几日风雪阴霾。白色纸钱纷纷扬扬，四周响起彻耳哭声，今日玄烨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却仍坚持住，站的十分庄重沉稳。
眼前是茫茫然人山人海，心想即便是一世荣光又如何，一世巅峰又如何，最后也不过是这样几张白纸，一片尘土，若一个人不能为自己活一次，那这一世也就是白白来过了。
就这样，大清半真半假的送走了顺治帝。
***
忙碌了一天，孝庄太后心疼玄烨，令我领了他去沐浴更衣，明日便是登基大典。慈宁宫西殿的几个小宫女在白玉砌成的浴池中倒进热水，我伺候他脱去袍子，泡进水里，挥挥手，我以为他是想我们都退出去，自然不敢将他一个人留在池中。
“你们都下去，留苏麻在这里伺候就好了。”
西殿的宫女鱼贯而出，我跪在池边替玄烨解开长辫子，用梳子慢慢疏开，搁在水中，用熏香皂角一点点抹开，玄烨俯在池壁上，长长舒了口气，“苏麻，今天可把我累坏了。”
我觉得他这样子十分懵懂可爱，撩起他的长发，玄烨露出一小截洁白的颈，线条美好，他还为长成，却已经俊美动人，很有几分像他的皇祖母。
“这就累了，等明日登基之后，整个天下都要主子来管，必定更累。”
玄烨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明亮一闪，问我，“苏麻，你说为什么要做皇帝，这么累？”
“九五之尊有着世间最大的权利。”
“那就是说，只要当了皇帝，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谁都奈何不了我？”
我将他的头发洗净，又将毛巾浸在水中，看着它慢慢膨胀开来，思前想后，仔细斟酌了一番，自觉他虽然年幼，但既然太后希望我能用自己有限的知识来教导他，自然绝不能马虎，问他，“主子有没有听说过明朝的土木堡之变？”
玄烨看着我，摇摇头，露出个好看笑容，“没听说过，苏麻你快说给我听听，土木堡之变是什么？”
我将毛巾叠起，热热的覆在他的背上，一边揉一边说，“当时蒙古率军前来攻打明朝，陈兵三十万于关外，明朝皇帝得知战事之后，听了内监的话不顾朝廷众臣反对一意孤行决议御驾亲征。”
玄烨有些疑惑，说道：“我们满人都是马上得天下，御驾亲征应该是好事啊。”
“别动，”我让他重新趴好，一边继续说下去，“明朝的皇帝并不尚武，他们更擅长读书写字。上阵杀伐本是一个将军该做的事，他明知自己不擅带兵却又执意御驾亲征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后来明朝皇帝朱祁镇带着当时大明最精锐的二十万大军前去关外，却没想到在土木堡被蒙古打的全军覆灭，二十万三大营精锐全部埋骨当时，就连皇上都被生擒活捉了。”
玄烨听了之后，再次不安份的转过身来看着我，“皇帝，不，朱祁镇就这样死了？”
回答他，“皇上并没有死，蒙古用这个皇上来要挟大明分城分地，甚至扬言要打进北京城去。北京城中风雨飘摇，许多人提议要南迁，放弃北京，逃离前线。”
玄烨皱了眉，“怎么能在哪个时候离开京城，如果那样半壁江山不就拱手让给也先了？”
摸摸他的头，玄烨将湿漉漉的脸靠在我肩上，我接着往下说，“所幸当时大明出了个忠臣名叫于谦，他在大明风雨飘摇之际，决意抵抗，为了不被蒙古要挟，他甚至拥立了新君，他对蒙古大汗也先说，我们大明皇帝朱祁镇已经死了，眼下新皇已经登基，最后君臣一心将蒙古赶回了北方，否则那一年蒙古或许就能拿下大明了。”
玄烨睁大眼睛望着我，许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用力说道，“苏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我同明朝的那些昏君相提并论。”
我赶紧双膝一并跪下，也不回答，只觉得殿中寂静了良久，只有水滴声阵阵，终于玄烨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若我不能当个好皇帝，不能替大清着想，就会被取代。”
摇摇头，片刻才抬起头看着他，目光莫名有些模糊，“不，奴才想说的是，一个人若不能为大清考虑，为他的子民着想，只知一意孤行，满足一己私欲，就不配当一个皇帝。但奴才相信，三阿哥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他听了之后，突然笑了，笑容灿烂而明亮，“苏麻，你放心，我将来必定会是个好皇帝，到时候也会御驾亲征，平定天下，令四海升平。你今夜的话我记下了，若不能当这个好皇帝，一定让出皇位给有才之人，但我相信绝不会有这样一天的。”
摸摸他的脸，他就从后面搂着我的肩，自然而然的将脸贴在我颈上，我对他说，“今后主子当了皇帝，必定有许多人来阿谀奉承，皇上要仔细甄别，好好善待那些真心对主子的人。”
他缩在我的身后，突然又变回那个小孩子模样，“好啦，好啦，都听苏麻姐姐的，只是我都有些冷了。”
将他抱出浴池，全身擦干，裹上毛毯，微笑着说，“还有记得，可不能再叫奴才苏麻姐姐了。”
慈宁宫的烛光温柔摇曳，将他和我的影子拖成一条线，我很高兴顺治帝的离开并没有对玄烨造成太大的伤害，当初他被送进寺庙抚养，看来并非是件坏事啊。
皇阿玛对他来说不过是书本上“血浓于水”这四个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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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留个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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