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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哀乐
第十九章
次日，我还是将那晚苏克沙哈进言皇上的这件事告诉了太皇太后，她端坐在雕花铜镜前将玉钗递给我，我将她的长发梳直，盘在头顶，简单梳了个雁髻，两侧簪上梅花钉。
她伸手触了触，才对苏茉儿说道：“你看这丫头，越来越能干了，真不知道把她赏给谁好，这王公贵族那么多，看看哪个都不合适，只是姑娘年纪到了，总不能老留在我这老太婆身边，耽误了她。”
脸颊微烫，心里却没有当回事，这样的话自从今年开年隔三差五的就会发生，弯腰福了一福，谨慎回道，“老祖宗不要笑话丫头了，丫头这辈子就伺候老祖宗，伺候皇上了。”
苏茉儿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径自走到太皇太后跟前扶着她站起，再回到梨花木贵妃榻边坐下。
太皇太后又问，“既然苏克沙哈这么说了，皇上又是怎么答的他？”
我如实将玄烨对我说的话告诉了太皇太后，“皇上说，如此大事必定要先问过老祖宗，不敢擅断。”
太皇太后有些不信，笑了一声，“看来皇上是长大了，不需要我们操心了，他既然心里有数，那这事我们就先甭管，朝廷呀，翻不了天的。”
听了这话，我终于放下心来，陪着笑了笑：“有老祖宗在，自然不会有事。”
太皇太后挥挥手，“老祖宗我呀过几天想回次盛京祭祖，宫里的事若有事就去问七王，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七王指的是玄烨的七叔杰书亲王，此人从玄烨登基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政事一概不问，福全倒是继承了几分他的血统，老祖宗说这话不过是客气罢了，即便是去问了七王，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老祖宗是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历练玄烨。
“是，苏麻遵旨。”说完，我就弯下腰，默默退出内室。
后来离开慈宁宫时，苏茉儿突然叫住我，她常年替太皇太后在佛堂礼佛，人也是平淡安静，丝毫没有皇宫俗尘之气。
“苏嬷嬷，”我又行了个礼，微微笑了笑，“不知姑姑有何指教。”
她眉毛微动，目光清澈，年轻时必定是难得的美人，只是可惜一直没有嫁过人，听说当年太宗皇帝曾要将她指给摄政王为侧福晋，她当晚就绞了头发，说皇上若再逼她嫁人，她就自行了断，当年也是个烈女子，只是其中纠葛，就不得而知了。
“苏麻，我这里有几支上好檀香，想给了，你去给皇上点了，可以凝神聚气，对身子也好。”
早就听说苏茉儿擅长制檀香，比我的手艺更是高出不少，赶紧谢过，跟着她去了慈宁宫偏院耳房中，刚揭开帘子，就闻到一阵阵熏香，淡淡的，很清雅，十分别致。
看着她将檀香用油纸一层一层包好，然后再递给我，我赶紧接过，忙不迭的说，“多谢姑姑。”
她伸手抚了抚我的肩头，很温暖的手掌，“苏麻，你是个好孩子，姑姑在这里只是想对你说，皇上终究是皇上，将来必定是要三宫六院的，你心里该有个谱，你虽聪慧，但也该知道后宫其实并不需要太聪慧的女子。”
我猜这段话是太皇太后让她转告我的，嫁给皇帝并非是件好事，而后宫三千，勾心斗角似乎也不是我能应付得来的。
摇摇头，“苏麻没有想过这些。”
“那就好，”默了片刻，他才接着对我说，“太皇太后疼你，到时候必定给你指个好人家，这对你，对皇上都好。”
“不，”我双膝一并，跪下，“还请姑姑和太皇太后说，苏麻不嫁人，一辈子留在宫里伺候她老人家。”
我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后宫三千这样的局面，但也从未想过要离开玄烨，一时间迷迷蒙蒙，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苏茉儿将我扶起来，也有些歉意，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激动，安慰我说：“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这孩子哭什么呀，赶紧回宫去吧。”
一路回到乾清宫，玄烨正在暖阁中换衣裳，我这才想起，今日是他出宫去听伍先生上课，我心里一直闷着的感觉陡然消散一空，这紫禁城越来越让人窒息了。
“走吧，”他拉着我就往外走，“今儿个怎么去慈宁宫去了那么久，把朕等的都烦了。”
我赶紧拉住他，“我的小祖宗，我这还没换衣服呢，苏嬷嬷给的熏香还没放好呢。”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笑道：“你又怎么啦，皱着眉，倒真的是越来越像苏嬷嬷了，谁欺负我们苏麻了，朕给你出头去。”
看见他，心里染起淡淡一层伤感，奔回自己房间，换上民间女孩子的普通长裙，跟上玄烨出宫而去，一同的还有大内贴身侍卫魏东亭。
很快就到了索府，进了后院，十几亩的院子小桥流水，精致玲珑，过了桥，往右拐，一片木兰花后就是伍先生所在的书院，临到窗下就听见一阵琴声传来，娓娓道来，似叹息，似倾诉，很好听，是那种随意的冷清，还有些哀伤。
我心里浮起一叠歌赋，莫名伤感起来，这琴声与我竟有几分莫名知音之感，来的突然，无从追究起。
梨花梨树皆是伤
古扬琴，唱断肝肠
十年相别颜如旧，物是人非皆成偒
夜深夜浅齐白发
巫山情，难演当年
隔山望海千里远，烟花霜露白骨化
伍次友推开窗，看见我们，微微一怔，但很快笑道：“原来是你们来了，难怪这琴音也好听了不少，是有了知音啊。”
玄烨执扇抱拳，轻轻说道：“先生这曲子谱的真好，是我听到过最好听的。”
果然音无哀乐，不过是我心生哀伤，所以这曲子听来才会有些哀恸。
伍先生站在屋子里头，眉宇轻抬，年纪轻轻，清雅脱俗，他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这是在下写给亡妻的，她同在下结发三年，可惜过逝的早，倒是让阁下见笑了。”
他淡然看着我，表情倒是很平静，说起这话并没有太大的哀伤，更像是缅怀一个故人。
我心念微微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来，不自觉开口说道：“先生这话倒让婉娘想起一句诗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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