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流光暖韶华

　　“一起……努力……？”很显然沢田纲吉的一席话对仍处在混乱与疑虑中的浅羽云璃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是在听到了某个仿佛久违了的短句时，她那死寂的眸子里，忽的闪过了一丝殊色，表情一下子松懈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望着他微笑的面庞，也跟着勾起了嘴角，“……说的也是呢……重要的……是永不言弃的精神呀。”

　　就在沢田纲吉以为自己终于说服了她而稍稍安心的时候，某些愈加残忍的话语便如同铁锤，狠狠砸下——“真不愧是……少年漫画的主人公呢，我差点都要忘了……”他知道，他似乎又搞砸了些什么，可他实在不认为自己的话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反射般回问了一句，“什么？”

　　“我是说……比起我，毁掉彭格列指环的确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果我的记忆还有一点残留的话……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是吗？虽然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用的，不过那句很有趣的话，我刚刚想起来了。”

　　浅羽云璃一瞬间变了的画风让沢田纲吉有些不知所措，她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径自从床上翻身而起，三两步走到了窗户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布帘。

　　“E'la mostra ora incisa sull'anello.”她脱口而出的一句意大利语对沢田纲吉而言颇有些陌生，星光洒在她的身上，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她几乎快要消失的幻觉，下意识地将那句话翻译成了自己熟悉的语言，“指环上……铭刻着我们的光阴？”

　　“那就是彭格列指环的秘密。或许……并不能称之为秘密吧。不过，似乎对你而言，那并不熟悉不是吗？那么就把它当成是我给你的礼物吧。圣诞快乐，亲爱的纲吉。”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浅羽云璃理了理自己方才被他扯乱的衣服，打开了窗，“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明白的，有一些连我都差点遗忘了的东西。不过其实排除那些一切的外在因素……我能用我的生命去相信你，但是纲吉，亲爱的男主角大人，我可一次都没说过，我原谅你了。”

　　“云璃？”冷风灌进屋中，亦将沢田纲吉从那暧昧的迷离中吹醒，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些糟糕的大错。从他第一眼看到浅羽云璃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的……她的个性。怎么可以忘记呢？即使平时迷迷糊糊，也很喜欢相信世界如童话般美好，可她若是认真起来，又是比任何人都要难以欺骗的……她讨厌被排除在外，与其孤独还不如对立，而他偏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戳到了她最忌讳的两个地方……果然，还是被感情冲昏头了啊……

　　“所以……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不想把你也扯进来……那不关你的事！我不是要孤立你的意思，你身上的问题我也会和你一起解决，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沢田纲吉越是解释却越是把自己更深的缠了进去，浅羽云璃蓦地苦笑一声，将手深深插进头发里，摇了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为什么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呢？纲吉……如果这是主人公莫名其妙的自信的话，对不起，我不是女主角！我只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存在。我刚刚突然想起来的，不只是那句话，还有我们本不应该相遇的这个事实。从一开始，就是你单方面的，无可避免的闯进了我的世界，你要插手我的一切——当然，不得不说我的确是没有选择的——可是！为什么当我想要融入你的世界的时候，你却如此竭尽全力的，排斥着我呢？我以为……我原以为……对不起，如果那不是你的本意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这个世界本身在排斥着我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许真的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吧。与其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与其再次不得不依靠你的庇护……纲吉，我也想要选择啊……所以这一次，我也要自己去寻找答案！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与你无关。”

　　“……我不是漫画的主人公！”却正因为不是，才需要顾及更多，才需要舍弃更多……可是……他触犯了禁忌。为此他也苦恼过很久，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但他唯一知道的只有——他不想回头。

　　“你要去哪儿？”看见浅羽云璃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窗台，沢田纲吉也急忙站起来，试图去拉住她。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是她自己想走，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将她留下……少女无奈的笑容在星光下有一瞬的透明，她轻轻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整个人都站到了窗子外面。

　　那一刻，沢田纲吉不知怎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个从未见过的画面，他看见浅羽云璃血红色的眼眸完全散去了光华，更映出肤色的惨白无比，周身满被可怕的靛紫色火焰包裹着，她躺在祭坛上……机械般张大眼睛，毫无生气……也许还有些什么更加震撼的细节直击着心灵，沢田纲吉却因为惊吓而下意识地选择了忽视，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曾经的某一天，那个少女也是那样死静的倒在他的怀里，他想起那些日子的煎熬与恐惧……他真的，已经无法回头了。

　　“不要走！云璃……别……”他伸出手去试图挽留，浅羽云璃却丝毫没有要去理会的意思，就在她松开扶着窗子的手，稍稍屈下膝的那个瞬间，沢田纲吉带着无奈与焦虑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道出了一个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白兰！”

　　“我瞒着你的事情……就是白兰……所以云璃……回来吧，我告诉你……”声音极低的一句话似乎耗费了他莫大的力气，沢田纲吉甚至不觉开始喘息起来，在听到那个名字的刹那，浅羽云璃的动作一顿，猛地转过头来，却只看见沢田纲吉万分复杂的表情，不知怎的，明明是自己赢了，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她在心里却忽然有些后悔了……

　　在现在这个时代里，能把那个彭格列十代目逼到如此地步的，全世界也没有几个人了吧……而她浅羽云璃有幸成为了其中之一，却是建立在利用了他对自己的感情的基础上，回到屋子里，与他对面而立的那个须臾，她开始掂量那究竟是好是坏……却最终没能得出答案。

　　“你说的那句话，我的确是不怎么熟悉。只不过，也许只是还不到时候吧。”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沢田纲吉尽量简洁的向她解释起来，“白兰就是你那次在情报里提到的那个人，虽然现在还只是在暗中做一些小动作，不过，有情报显示如果放着不管，会出现一些无可挽回的后果，所以，我在处理这件事情……”

　　“是艾斯兰特家族背后的那个人？……所以，你不告诉是因为之前的那件事？”

　　稍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沢田纲吉神情中的痛苦又更多了一些，“有一部分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对不起，云璃，正如你所说的，也许，我们的相遇真的是个错误……这件事情不能牵扯到来自异世界的你。”

　　如果她这个“未知”因素被牵扯进了这个关联着平行世界与时空的计划里，计划本身与她本人会受到怎样的影响都是未知数，而沢田纲吉无法去冒这个险，无论是浅羽云璃还是世界，哪样他都赌不起！

　　与世界的规则相悖的……有一部分被人们称为奇迹，而剩下的……则被叫做——背理。而世界总是包容着奇迹，却排斥着背理……

　　“也许你的确知道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当然我并不需要你来帮我预知未来，你说你不记得的时候我其实更安心一点……但是云璃，算我求你，就算你想起来了什么，也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好吗？我真的不想走上最后的那一步……别让我亲手把你关进牢房里……”

　　他必须保证她与这个计划毫无瓜葛，即使是要限制她的自由，折断她的翅膀……

　　“我该庆幸你不是要亲手杀了我吗？……我知道了，为了帮助勇者打败魔王拯救世界，我会努力的，毕竟我的理想职业是魔法师而不是公主。”

　　“不……如果你一定要用RPG比喻的话，那个角色有狱寺君他们就够了。”

　　“那就战士！再不然我做盗贼！总之别把我踢出勇者的队伍！不然我就变成恶龙吃了公主！”

　　话题好像在一瞬间就被扯到了奇怪的地方，浅羽云璃一本正经的和他讨论起RPG游戏角色的定位问题，最后还自己把自己带跑偏了……

　　“并没有公主啊……好了云璃，如果你真的想帮到我，就按我说的做。”

　　“哦老天啊，说到底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来。好吧、好吧！看在你至少愿意向我坦白这点上——遵命，尊敬的BOSS大人。”自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真的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动他了，浅羽云璃随手关上了窗户，实在是看不下去沢田纲吉一脸严肃的样子，抬起双手拼命的把他的头发揉的更加凌乱了一些，“这个话题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为了我的‘生命财产安全’，你是不是该陪我去给家门换一把新锁，顺便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呢？丢了钥匙的粗心鬼先生？”

　　“……当然，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我并没有弄丢钥匙。”好容易按下了浅羽云璃不老实的双手，沢田纲吉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钥匙，放在了她的手心里，有些懊悔的叹了口气，“但是我确实应该就这点向你道歉，之前我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有让外人进去过……毕竟要是我亲自来做的话，云璃，你也知道的……大概会变得更糟糕……”

　　回想起沢田纲吉神一般的废柴日常，浅羽云璃顿时无比认同的点了点头，和他那种“我废柴起来连我自己都怕”的程度相比，她最初的笨手笨脚简直就是天才！

　　扶额点了点头，浅羽云璃一脸“我懂了你不要再说了真是要听哭了”的表情捂住了沢田纲吉的嘴，“没关系我理解你！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那里能有多安全……反倒是多谢你终于把那帮烦人的‘小飞虫’从我身边撤走了。”

　　“……可是现在我有点想让他们再飞回去怎么办？”

　　“那你下一步接到的报告应该就是浅羽云璃潜入敌方家族内部的消息。”

　　“云璃你竟然公然威胁上司……”

　　“不，我只是在和男朋友调·情。”

　　好吧，被她突然碰了一些不太好的部位而顿时红了一整张脸的沢田纲吉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他永远无法比她的脸皮更厚。

　　——那个混蛋，明知道因为刚才的事情他不可能再对她做些什么，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了！

　　沢田纲吉一脸羞怒的看着浅羽云璃，有好几次想要反击回去，却还是因为害怕她再出现什么反常而压住了冲动，但是……不得不说某些生理需求要是得不到满足的话还是真的非常难受的。

　　为了掩饰之前心里的一些小小的不安，浅羽云璃才故意用了近乎蛮不讲理的方式扯开话题，现在也发现自己似乎是做的有些过了，看到自家男友好像真的被自己害的很痛苦的样子，也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讪讪地把手放回了安全的位置，尝试着问了一声：“那个……需要我负责任吗？”

　　“你确定你负的起这个责任？”看着她明显一脸的紧张和不知所措，沢田纲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差点被她气笑。

　　“不确定！老大！”浅羽云璃一脸“嘤嘤嘤对不起我错了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的表情还是让沢田纲吉不忍心真的要她“负责”，最终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出了房间，“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上床睡觉不要乱跑就好了，我……自己解决问题。至于家里的门锁，天亮了再说吧！”

　　就像听到了命令的士兵一般，浅羽云璃甚至立正站好敬了个礼，然后飞快的跳上床，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后知后觉的红成了苹果，再也不敢去关心他到底是如何“解决问题”的，将头埋进枕头里，也完全没有睡意。

　　她说他们本不该相遇，他说也许的确是这样。可谁也没有为这“本不应该”而后悔，也并不打算向世界屈服妥协。却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比谁都要害怕命运的漩涡。就好像明知道是错误的答案，却偏要答在考卷上一样……越发不安和自责。

　　沢田纲吉叫住她的那个瞬间的神情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久久的不能平静……她看不出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了那些话，但那绝对不是他的本心……他一直如此温柔，可她却越发的得寸进尺，那一刻重重的心痛告诉她，如果她依旧不知收敛的继续如此放纵的享受着他的温柔……总有一天，她一定会为此付出最为沉重的代价……

　　被溺爱的感觉太好，却也太容易让人迷失……纵使沢田纲吉可以包容她的所有任性和过错，甚至即便如此也还是会守护她……浅羽云璃却还是在这糖果屋里，一点一点的，亲手给自己下了最致命的毒。

　　那便是名为爱与心的……无解的慢性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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