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壳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
　　深深的墨蓝色，透着薄黑。
　　天黑的早，我便不得出门了。总觉得黑色好像带着点会令人不安定的因素。而且，我是个好孩子，天黑了，就该回家。
　　“妃妃！吃饭了！”妈妈隔着门板唤着我。
　　“哎。马上就好。”我也隔着门板叫回去，放下之前掀开的窗帘，挡住窗外的浓浓夜色，转身打开卧室的门。
　　“作业快写完了吧？看下新闻。”爸爸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电视机。然后我们便就着电视的轻微电流声开始吃饭。
　　——楼下传来汽车的马达声，隐隐约约。
　　“明天还有画画课，写了作业就早点睡啊。”
　　“恩。”
　　——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有人搬进来了？”我们家住的还是很新的房子，有很多楼层很多间还是空着的。
　　“恩，大概是。”

　　拉开的窗帘，大开的窗户，窗外的月色很漂亮。

　　在你我相爱的地方~
　　依然有人在唱~
　　……

　　有人在唱歌。
　　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听不真切，不过很好听。嗓音很温柔，音色也不错。
　　今天就开着窗子睡觉吧。应该会有个好梦。

　　清扫街道的声音、轻柔谈话的声音、鸟儿的鸣叫、树叶的摩擦——早晨的声音。
　　吃罢早饭，挎上书包我就出门了。
　　楼梯间没有多少灰尘，显然是有人已经扫过了。闻不到早上还来不及散开的泥土及青草的芳香，因为这里是大都市，没有那么多的空地种些花花草草。
　　这个城市正年轻，充满了钢筋水泥和混泥土这些带着无情的灰色调物品。高楼大厦林立，天空仿佛已不完整。
　　走到5楼时，看见深棕色的大门外随意歪倒的一双鞋子。
　　让我注意的并不是那双鞋子是XX名牌的，而是那双鞋子随意的样子。
　　也许人的衣着什么的可以经过整理而欺骗别人的眼睛，但是鞋子则不会。
　　会认真摆放鞋子的人总不会很轻佻，至少内心是这样。而这双鞋子的主人显然没有这样的习惯。
　　——但是，那也只是双鞋子而已。而且我还有课，就这样站在别人的家门前研究别人放鞋子的习惯什么的并不是我该做的。所以我把眼睛从那双随意的鞋子上移开，继续下楼去。
　　大楼住的人还很少，这样的早，即使是买菜的大妈们也还没有出门。楼梯间很静。但是除了我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咔哒、咔嗒。”很沉稳的声音。
　　一会儿，一个头顶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从蒙蒙的楼梯间慢慢走上来，我才看清楚原来那个人的头发发色并不是黑色。他的头发看起来是黑的，但是阳光照上去，反射出来的颜色却是深蓝色，很纯很透明的那种深蓝色，很漂亮。
　　那个人见我直直的看着他，有些诧异，但还是回了我一个微笑。那真是一个微笑。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够笑的那么的微妙，看起来便是笑了，可是脸上几乎没什么变化。然后没等我回给他一个笑容，事实上我也没打算回他一个笑容，他便已经敛了笑意上楼去了。
　　哦，这个早晨还真是奇妙。我不由得这样想。
　　去学校的路不长也不短，我通常是搭公车去。我们学校的福利还不错，有校车接送，我便是搭校车。在校门口就碰到了叶子。叶子今天又变了发型，她经常改变发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她坐在一辆很拉风的机车后面向我招手，我很想假装不认识她，可是她已经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衣衣！”
　　我很讨厌她这样叫我，因为这种叫法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我说了很多次，但是你要明白叶子是个女人，跟女人这种任性又没有道理可讲的生物说，我想即使我说上一千遍她也记不住。所以最后我放弃了。
　　我无奈的回头，站在校门前等她，那个载她来的人也随她一起走了过来。
　　“你就是‘衣衣’？”那个男人摘下护目镜，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叫陈家林，叶叶常和我说起你啊。”男人和他的机车一样穿的很拉风，却并没有那种让人觉得很蠢的感觉，也许他的品位还不错。但是能被叶子选中的又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所以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
　　“恩。”我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做为回答。并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
　　“衣衣~”叶子回了我个软腻的声音，我听着发寒，才回了声，“抱歉，我不喜欢握手。”
　　“呵，有没有人说你很有趣。”陈家林也没有发火，很自然的收回手，说了句莫名奇妙的话。
　　我正要开腔，叶子却笑了起来，挽住陈家林的手臂说：“我说吧，是不是？衣衣很好玩吧？”男人也笑着看向叶子宠溺的笑了笑。
　　眼看着叶子要进入二人世界，我拔腿就准备走，没想到那个陈家林叫住了我：“衣衣？等等叶叶，你们不是一个班的？”
　　“恩。”我应了声，却看见叶子眼中满溢的不舍，便道，“我先走了。”也不再理会陈家林的声音。

　　上课的时候时间是过的最快的，老师们孜孜不倦的在讲台上传道、授业、解惑。而讲台下的学生们却没有很认真的听什么。看小说的，睡觉的，也有我这样纯粹发呆的。发呆的时候能想很多问题，而且经常是一个没有想通便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问题，美其明曰叫想问题，其实也就是胡思乱想。像是这个季节了会开什么花？老师的假发是不是没有洗过？叶子今天的发型叫什么？还有今天早上看见的那双随意的鞋子和那个微笑的人。
　　那双鞋子的主人是不是昨天晚上听到的搬进来的人呢？那个微笑的人是不是也住在那栋大楼里呢？许多的问题塞满了我的脑袋，让我觉得有些闷。呼出一口气，我趴伏在桌子上，窗外是一排法国梧桐，叶子已经变黄，甚至有的变成红色，已经是这样的时节了，我所剩无几的中学生活也快到尽头，只是好像太过萧瑟了，让人突然就变的懒懒的，带一点无奈。
　　“衣衣~”叶子轻声的唤着我，我转过身面对着她，向她耸了耸眉，示意她讲话。
　　“呵呵”叶子突然变得有些害羞，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甜滋滋的开口道，“林，我是说早上在门口你看到的那个人，呵呵，他今天说会等我到毕业哦，说以后会和我在一起。”
　　本来还有点笑意的脸，这会儿完全僵住了。我又认真的看了看叶子，可是在她的脸上我只能看到幸福的甜蜜。阳光不错的下午，我却觉得像掉进了冰窖。我不想说些打击叶子的话，因为她再女人却也还只有18岁，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会做梦的。
　　“……额，是吗？那很好，很好。”说出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好象所有的感觉都跑到两片嘴唇上去了，就连面部表情我都无暇顾及。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呵呵，我很开心呢。”叶子也充分发挥了恋爱中的人的特质——对别的人和事完全视而不见。
　　再也继续不下去这个话题的时候，下课铃很是时候的响了。我几乎是铃声一响起的时候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然后飞一般奔出了教室。我想这样的事情得容我好好想想，朋友的未来似乎是可以预见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一个痴情的人，虽然我不了解他，但是没有几个男人是痴情的这却是事实，所以叶子以后必定会碰到伤情伤心的事情，可是我却无法阻止她，因为她在恋爱。一个女人，在恋爱。除非是她自己发现了问题，并从中清醒过来，否则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明白。我无法阻止她，还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悲伤的未来，我觉得很难过。
　　没了听课的心情，我干脆就没有回教室，走了很远，就在附近的一个回廊里坐下了。回廊的顶部是一些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植物，阳光的颜色斑斑驳驳从叶间透下来，上课的时间里这里很静。想着叶子突然就觉得很疲惫。叹了口气，无力的靠在栏杆上，放松的把自己往后拉，然后摔倒在回廊外的草坪上。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时常把自己摔一摔，好象可以把郁闷什么的都摔掉。
　　叶子她已经快要长大了，快要成为大人了。然后就会从我身边离开。那个漂亮的女孩，正一步步走向成熟，虽然那不是她自己的本意。
　　我用手背挡住眼睛，因为我害怕我会哭出来。
　　“喂，我可以拍你吗？”
　　一个声音把我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我就着摔倒的姿势睁开了眼睛。一个男孩子逆着光对我扬了扬他手里的相机，我看到他咧开的嘴和从中露出的洁白的牙齿。
　　看了他一会儿，却因为逆光什么也没看到。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便饶过那个男孩子想离开这里。那个男孩子也只是楞楞的看着我，忘记了说话。错身而过，我轻轻说了句：“不可以。”然后便把一个萧瑟的背影留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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