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

　　过了多久了……
　　琅璎浑浑噩噩地想着，身体因为脱水有些无力。透过气窗斜射下来的阳光很温暖，琅璎默默地看着阳光里放肆飞舞的细小灰尘，被反绑住的双手几经麻痹了，想借回忆来分散身体的不适，却发现竟然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琅璎不经意想起风龙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啊，让别人觉得很好说话，其实是什么都不在意吧，不放在心上自然怎样都无所谓。琅璎，你可曾信任过谁？】
　　阳光照在风龙的长发上，泛起淡淡的紫色，琅璎突然觉得很刺眼，眯起眼睛靠在暗处。风龙一脸认真的表情，弄得琅璎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没有。】平稳地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我们不能让你信任吗，琅璎？】
　　【我连自己都不信。】
　　没错，就是这句。
　　从母亲疯了的那刻起，这世上就谁都不可信，包括自己。班导同情的眼神是假的，同学的嘲讽是假的，母亲的打骂是假的，龙王社是假的，李凛……是假的，自欺欺人的夜琅璎也是假的。
　　“都是一场梦就好了。”琅璎喃喃自语，伸直双腿，气窗透下来的光斑刚好在脚尖前方，“我好像总是够不到阳光呐，运气真差。”
　　“你是不够幸运。”淡淡的女声，荡在空旷的仓库里。
　　琅璎抬起头，望着倚在门口的司徒晓如。
　　司徒晓如走到琅璎对面，贴着墙壁坐下。两个人面对面，中间是空气中弥漫的灰尘。
　　“原来我平时呼吸的空气竟是这么脏。”司徒晓如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轻笑出声。
　　琅璎靠着墙壁，挑了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姿势，“你的声音在发抖。”
　　司徒晓如盯着琅璎黑色的眸子，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终于司徒晓如移开了视线，干笑一下说：“是吗……”
　　“我要死了，对吧。”并非询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琅璎的声音轻柔，就像是在说一个不想干的人。
　　司徒晓如没有回答，只是抱住自己的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听到守卫的说话声了，而平时从不出现的你现在坐在我对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要动手了。”
　　“呵，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被我捉到？”难得司徒晓如会平心静气的跟夜琅璎交谈。
　　“牛顿也有把手表当成鸡蛋的时候。”
　　“门口的守卫都被我赶走了。”司徒晓如顿了一下，“事情好像败露了呢，这样李凛不会放过我，就算我是司徒霄威的妹妹。”司徒晓如深吸一口气，又快速吐出来，像放下什么重担似的继续说，“反正都是要死，而你不过是我的陪葬品。”
　　“这样啊。”
　　“你还真冷静。”
　　“陪葬品嘛。”
　　就在琅璎以为再一次陷入沉默的时候，飘来司徒晓如沉闷的声音，“在进司徒家之前我不过是个野孩子，跟着妈妈一起。附近的人看不起我们，说我是个野杂种，小孩子都欺负我，就因为大人跟他们说不可以跟杂种一起玩儿，啧！小孩子真可怕。到了学校也是这样，书被撕，衣服被涂花，还被人泼过脏水，当时我就想，早晚有一天我会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或许老天给我这个机会，我进了司徒家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人敢骂我打我，司徒家给我的不只是钱还有权利，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人永世不得翻身的权利。所以我报复了我能想到的所有人！呵，权利真是个好东西，我以为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了，直到遇见李凛，我知道这世上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凛，就是为了权势而生，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他眼里。而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占为已有，人真贪婪。”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徒晓如抬头盯着夜琅璎的眼睛，“他喜欢的是你。”
　　夜琅璎的眼眸还是平稳无波，漆黑如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徒晓如低头笑得肩膀颤动，“看来李凛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竟然跟我一样！”想要的却得不到，明明就在身边，明明伸手就可以碰触，却又仿若隔着千山万水。
　　“我在仓库安放了炸弹，李凛得到消息估计马上就会到，等他到了码头会有人通知我。”司徒晓如站起身，走到夜琅璎面前，慢慢蹲下来，“既然他要的得不到，不如我替他毁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囚禁琅璎的房间。
　　没过多久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慢慢扩散开来，司徒晓如拎着一个桶踢门进来，在琅璎周围及房屋的四周洒满了汽油。琅璎被刺鼻的味道薰的头痛，皱着眉问道：“你不是按了炸弹吗？”
　　司徒晓如把空桶一扔，笑道：“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啊，先烧死你我会安心些。放心，我只在你周围撒了汽油，或许你在烧死之前会先脱水死掉。”
　　“那还真谢谢你。”
　　“不客气！”司徒晓如说完便点着围着琅璎的汽油，自己则仍坐在琅璎对面，隔着火光望着琅璎明暗交错的脸。
　　琅璎本就脱水，被火这么一烤差点没晕过去，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双手感觉到火苗的温度，“嗯。”琅璎皱眉低吟。
　　“怎么了？很难受吧。”
　　“哈，你还挺关心陪葬品的。”琅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毕竟李凛很关心你啊。”
　　这时响起司徒晓如的手机铃声，仿佛知道手机的主人不会接听似的，只响了一声就断了。
　　“看来李凛快到了，夜琅璎你……”司徒晓如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琅璎扑倒在地上。好在司徒晓如没有防备，琅璎身体虽然虚弱但勉强可以用体重压制住司徒晓如。琅璎在司徒晓如身上翻找了半天终于在裤腿出摸出一把袖珍手枪，打开保险栓，这才踉踉跄跄的站起来，靠在墙上喘气。
　　司徒晓如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盯着夜琅璎，“没想到你还有力气挣开绳子。”这时候注意到夜琅璎端枪的手，手上直到手腕处全是血水和水泡，“你用火烧断绳子的？”
　　琅璎举枪的手微微颤抖着，“这还要谢谢你的‘万无一失’，我跟你不同，我的万无一失只有死人能保证。”
　　“你要杀我？”没有歇斯底里，司徒晓如只是很无奈的偏头问道。
　　琅璎没有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司徒晓如。他刚刚之所以能拿到枪是因为司徒晓如不防备，若是现在有丝毫破绽，局势马上就会逆转。
　　司徒晓如明白，夜琅璎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刚刚拿枪的手臂还有一丝颤抖，现在竟然稳稳的指着自己的眉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快要虚脱的人质，甚至是眼神，就像是一个杀手的眼神，而自己在他眼里已经跟死人无异。
　　“哼，到最后输的人还是我，可是李凛也没赢！”
　　随着一声枪响，琅璎无力的顺着墙滑坐到地上又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司徒晓如苍白的脸，“我们谁都没有赢……”

　　扶着墙壁走进大的库房，里面堆满了这种各样的箱子，找到司徒晓如安放的炸弹，琅璎把被绑架之前火龙给自己的手镯放到炸弹旁边，按下手镯内的开关。
　　【还有两分钟。】
　　琅璎加快步伐，想着司徒晓如接到通知可能李凛的人马刚到码头，若是找到这间仓库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自己应该还有时间。慢慢移动到仓库的后门，这里有一个专门为搬运人员准备的小门，回头看一眼仓库，打开铁门，同时引燃仓库地面的汽油。铁门缓缓合上，仓库内一片火海。

　　当李凛赶到时仓库灼热的温度几米之外都能感受到。李凛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被风龙和地龙拦下。“放开我！”李凛红着眼睛冲风龙吼道。
　　“凛，你现实一点，这种程度根本进不去人的。”风龙同样焦急，但是这种危险不能让龙王社的黑龙去承担。
　　李凛反手挣脱地龙的钳制，一拳打在风龙的脸上，“你有资格说这些吗！”
　　风龙踉跄地稳住身形，“我是没资格，但是有资格打我这一拳的不是你李凛！破晓，马上调消防车过来！地龙，把龙王社的人调过来，另外分一批人去找司徒晓如，死活不限！”
　　雅一直沉默地看着仓库，在风龙吩咐完后径自往仓库走去。
　　“雅！”宫崎耀司喊道，刚刚也才吩咐完手下任务，没想到回头就看到雅的背影。
　　雅没有停顿，热气吹气长长的黑发，露出完美的侧脸，“人类真渺小。”说完踢开大门，众人眼看着火舌一点点吞没了雅白色的身影。就在大家寄希望于雅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整个仓库随着一声巨响瞬间倾塌……

　　三年后八月
　　“哗”一小桶清水泼到墓碑上氤氲了青色的痕迹，宫崎耀司手里拿着一块海绵仔细的清理着，旁边李凛用扫帚把墓碑周围的大粒沙子打扫干净。
　　当擦到墓碑正面的时候，宫崎耀司忍不住用手描画墓碑上一个个汉字——夜琅璎。这时李凛把一束包好的白菊打开，插在墓前的瓶子里，问道：“日本八月不是要祭祖吗，你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宫崎耀司仿佛回过神，站起来走到李凛身旁，拿出线香，“祭祖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再说本家有人安排不用我，而且对于我来说八月才是所谓的清明节啊。”
　　“是吗。”李凛的声音淡淡的，自从那件事以来李凛的情绪就甚少外露，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他真的不在了吗？”两人都避免提到死亡这个词，或许不提就能继续安慰自己他可能还或者，毕竟这个墓里没有他的尸体。
　　“火龙在仓库里找到了他的手镯。”
　　“没找到‘他’不是吗。”
　　李凛始终沉默，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轻轻的说了一句，似是回答宫崎耀司又似是说给自己听，“若是他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宫崎耀司压下心头的苦涩，若是雅在的话，或许能感觉到琅璎是否活着，只是那场爆炸不止琅璎的尸体，连雅也消失了。死去的人并不痛苦，痛苦的是还在思念的活着的人，这种思念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增加，变浓，直至封住整个心房，只要想起那个人就会隐隐作痛，背负一生的痛。

　　目送着两人离开，他才现身，缓缓的走到墓碑前，一字一句的看着墓碑上红色的字迹，线香悠悠的香气模糊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墓碑，这感觉还真奇特。”他眯着眼睛，看向虚空的一处，“雅，我知道你在这儿，我感觉得到。”话音刚落，身体便落进一个算不上温暖的怀抱，还是黑如绸缎的长发，还是那身白衣，只是吸入鼻间的是淡淡的线香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儿，琅璎！”雅把脸埋在琅璎脖颈间。
　　“所以你就在这儿等？”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等你回来。”
　　“等了多久？”
　　“呵呵……”雅收紧手臂，“反正你已经在这儿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
　　琅璎叹了一口气，“每天都在这儿飘来飘去的，当心被人认成是鬼抓了去。”
　　“他们打不过我的。”
　　琅璎覆上雅环抱住自己腰的手，“寂寞吗？”
　　雅抽出一只手，指尖滑过琅璎手上的疤痕，“疼吗？”
　　“唉……都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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