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吸血鬼的约定

　　惶恐担心了一晚上，第二天到公司看到毫发无损的顾程辉才终于松了口气，硬把他拉到饮水房里，我用力咬着唇犹豫了半天，喃喃开口：“顾程辉，你可以提前离开组织吗？”
　　顾程辉警剔的看了看门外，面带难色，轻叹一声说：“组织决定把我调到研究室，可能以后不会来这里了。”
　　“他们给了你什么了处，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呢？凭什么要答应他们？你自愿还是被逼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与人类统一战线，或者已经完全相信了吸血族，可如果顾程辉能脱离组织，就会大大的减少危险。
　　“我是孤儿，一生下来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力。”他嘲讽的淡笑。
　　“有的，如果谁敢强迫你，我们就去告他。”我像只斗鸡一样气极败坏。
　　“组织的活动属于国家机密，已经得到了政府支持，告不赢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服从。”顾程辉说得很温和，就像在说一件与已无关的事，和那次谈论生死一样毫不在乎，这样的他反而更让人憋气心痛。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小月正向这边走来，于是匆匆跟他说晚上九点在我家附近见面，就去倒水了。
　　倒满开水后，小月狐疑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你和他什么时候走那么近了？”
　　“谁啊？”我翻着白眼装傻。
　　“你小样还想骗人？小心我告诉肖经理。”小月凑到我面前挤眉弄眼，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估计交友不慎也会被传绯闻，我假假瞪了她一眼，得意的说：“你告吧，反正我们就要结婚了。”
　　“真的？什么时候？”这个新闻实在劲爆，一下就把她的兴趣推到最高。
　　“等他出差回来以后，好象公司还有很多人也会去，不知道有没有你的份。”可是我就没份了，唉！虽然叹气，心里还是挺甜蜜的。
　　“很多人都去？你也去吗？”小月重复着我的话，表情有些凝重，在得知我不去后又换上一脸媚笑：“丝丝，你问问肖经理这次出差有谁去好不好？我想知道自己在不在名额里。”
　　“他们去工作，又不是去玩，你能不能去有什么关系？”不等她说话，我一溜烟跑出去了，还真怕那小妞硬逼着我去问肖影祥，这不是寻私嘛，很容易遭来闲言碎语的。
　　终于等到晚上九点，顾程辉却还没到，我无聊的四处转转，走到附近楼道旁，背向月光的墙上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另一个影子中微微挣扎。
　　难道又是吸血鬼？虽然心里劝着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慢慢靠了过去。
　　微弱的月光下，李湘媚正搂着一个男人缩在角落，嘴里暴长的利牙深深扎进那人的脖子，白皙的颈脖正有节凑的滑动着。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切，双脚已经软得无法逃跑，只能拼命克制住随时冲口而出的尖叫。
　　似乎只过了几秒，可对于我来说就像过了半个世纪，李湘媚终于满足的放开了他，腥红的血液立即从那人脖子上喷射出来，瞠裂的双目还透着惊讶与恐惧。
　　当我再看向李湘媚时，她正阴沉的睇着我，嘴里长牙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李……主任。”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可这笑绝对比哭更难看。
　　“宫丝丝，你好象挺倒霉的。”说完，她一步步向我逼来，看来她对我的大仇小恨今天都能全报了。
　　“肖总！”我忽然伸手指向天上，用了一个很老套却似乎很有效的方法，就在她吃惊的向上看时，我拼尽全力拔脚就跑。
　　该死的顾程辉，为什么不按时来呢？如果我就这样香消玉残，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身边忽然人影闪动，我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只是好奇的边跑边往后看，刚才从身边逆向跑过的原来是顾程辉，他正拿着那把我曾经见过像刀一样的利器刺向李湘媚。
　　我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考虑着要不要打电话向肖影祥求助，可是又担心这样会使顾程辉陷入更大的危险，而且说不定我也只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李湘媚侧身避开那奋力一击，顾程辉似乎早有所料，旋身反手画了个弧，“嗤”一声轻响，她的衣袖已被扯裂，粉白的手臂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她向后越了一步，低头看向伤口，此时的表情是极度愤怒后的兴奋。
　　顾程辉凝目相对，仅电光火石间，又向李湘媚冲了过去。
　　天生优异与后天努力确实有很大区别，如果按正常人来看，顾程辉的身手敏捷、动作有力、攻守得宜算是非常厉害了，可李湘媚还是能轻易躲避他的攻击，超常的速度让她占了很大优势，肉眼根本难以跟上她的动作，她绝对是只厉害的吸血鬼。顾程辉已经从主动退为被动，几分钟后只能勉强支撑着。她突然向上窜起，再落下时狠狠踢向顾程辉的头，这一击几乎避无可避。
　　我倒抽一口气，心被提到了喉咙，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该死的罪魁祸首。
　　就在我以为他会这样死掉之时，一道蓝光凭空划过，顾程辉仿佛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落在了我身边，从他惊疑不定的神色看来，似乎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湘媚却恐惧的望着我们。
　　上次也是这样，当顾程辉最危险时总会出现意外转折，而对方同样露出害怕的表情，难道他天生有神护体？我疑惑的转头，竟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肖影真。
　　我渐渐睁大了眼，心下骇然，有激动和不能预知结果的恐惧。他的现身，是不是意味着一个秘密将要解开？
　　“你也是吸血鬼？”顾程辉诧异的盯着肖影真，双眼透出一丝惶遽。
　　“回去。”肖影真幽冥的黑眸扫过去，最终停在李湘媚身上，表情淡定平静，冷冷的两个字却透着慑人的威力，俨如王者、孤高而尊贵。
　　李湘媚单膝跪地几近卑微的行了个礼，然后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为什么救我？”猜疑令顾程辉吼得有些歇斯底里，这也正是我心里的问题。
　　“跟我来。”他自始至终没望过我们一眼，只是淡淡丢下话径自走去。
　　顾程辉仍站在原地，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跟他走，我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去吧。”
　　他像受了惊吓般忽然转过头看向我，黝黑的脸上有着被欺骗后的伤痛：“你早就知道他是吸血鬼？”
　　我无力的点点头：“我是猜到的，也直到今天才确定。”
　　他半眯起双眼，就这样看了我半分钟，然后一声不发的向肖影真走去。我理解他此刻的惊疑与烦乱，所以默默跟着，直到他坐上车，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该不该跟去。
　　“想知道就上来。”肖影真依然没看我，霜淡的语气是那么陌生，如急湍洪流狠狠将我推开，突然被拉远的距离逼得我想哭。无声的坐了进去，车开时，从窗口灌进来的夜风吹打在脸上，掀起一阵凉意，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
　　车一直开到我昨天才来过的乡村小院，肖禄荣很开心的迎出来，可当他看到车里的顾程辉时却忽然震住，随即异常激动，颤崴崴的将目光移向肖影真。
　　厅里的气氛有些□□，顾程辉认为自己像只白老鼠似的任人摆布，是以射向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防备和抵抗。
　　肖禄荣慈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哀伤，几度欲言又止，却似乎始终提不起勇气。
　　肖影真毫无感情的睇向顾程辉，慵懒开口：“如果不想送死，就不要去研究所。”
　　“为什么？”顾程辉紧紧皱着眉，却仍固执的扯出一抹冷笑。
　　“有时候真相会让你更加难受。”含着一抹嘲弄，他起身走了出去。
　　顾程辉刚想追出去，却被肖禄荣阻止，也许终于到了宣布谜底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声。
　　肖禄荣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垂下眼缓缓说：“二十六年前，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我却忽然迷恋上一个人类女孩，一年后那女孩在生产时血崩离世，只留下那名可怜的孩子。同时我妻子也知道这件事，她忿然去了英国，却依然不允许我与那孩子有任何联系，否则就要杀了他，我不得已只好将他送去了孤独院，没想到他被研究捕杀吸血族的红月组织选中，培养成吸血猎人……为了他的安全，我一直没跟他联系，更不能对其他吸血族人说出这件事，能做的只是默默为他祈祷。”
　　我惊讶的听着这段往事，偶尔飘移目光时，看到肖禄荣眼底颤动的泪水，以及顾程辉那双浮着激动和压抑的黑眸中也沾满了水雾。
　　虽然他紧紧抿着唇不说话，可是我知道他心里的感受。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严密无情的组织培训成吸血猎人，长久的孤寂和残酷的行动令他对生活不再抱有一丝幻想，只等着随时牺牲，没想到今天却忽然拥有了父亲和家人，讽刺的是他们竟然就是自己一直追捕的吸血家族。这是不是就叫做天意弄人？
　　信与不信都在一念之间，可是他却无法抉择，心里的矛盾随时可以令他爆发。
　　顾程辉痛苦的闭上双眼，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开口：“为什么我没变成吸血鬼？”
　　“吸血族与人类生下的小孩只有在喝了生人血后才会变成我们这样，否则终生与正常人无异。”肖禄荣轻叹一声又说：“我族人整日活在暗处，多年来只渴望能再变回人类，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也需要喝人血、饱受痛苦折磨才能生存下去。”
　　吸血鬼为了自己的嗜血而感到痛苦，他们也希望和人类一样平凡生活，也许顾程辉意识到了这点，冷冷的目光逐渐柔和。如果我再呆在这里，就显得多余了，或许他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和机会去接受彼此，我起身悄悄退了出来。
　　来到院子，肖影真微微靠在车旁，几缕发丝与风扬起，削瘦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此时的他就像一樽幻影，妖魅、神秘，几近失真。他似乎没发现我，冷凝的双眸始终停在一个地方。
　　我迟疑着要不要走过去，可如果不去打个招呼反而显得不坦荡了，望了望满天繁星，我大步向他走去，一开口就搬出老掉牙的台词：“今天的星星好美。”
　　“你不怕吸血鬼？”他缓缓转移目光，深邃的黑瞳忽然停在我身上，鬼魅而惑人。
　　不让自己有停滞的机会，我撇开脸望着远处随风拂动的树影，幽幽说：“昨天在树林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必要害怕。”
　　屏着呼吸等了很久，也许已经没有交集的话题，我们就这样沉默下来。地上的影子渐渐变淡，抬起头，一片黑云轻轻飘过，遮住了大片月光，再璀灿的星空也会随时被云吞没。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可是一个人以为自己什么也没想的时候却常常想得最多最深，同时无意识的把一切封存在了心底，小心翼翼避免碰触。
　　已是深夜，田里的青蛙却叫得正欢，我拧着发酸的脖子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电话还是那么安静，难道老爸老妈一点也不为我担心吗？
　　“上车，我送你回去。”
　　“呃？”我微愕，随即心里一阵温暖，他竟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去跟肖伯伯道别。”
　　“不需要。”他说完就转身进了车子，我犹豫了一会儿，虽然很没礼貌，可不去打扰那对终于相认的父子会更正确些，于是跟着上了车。
　　忽然想到一件事：“肖经理不知道顾程辉的事情？”
　　“肖经理？”反光镜中，他眼神一暗。“你可以告诉他。”
　　心中轻凛，我与肖影祥拍拖以来，的确从没有叫过他影祥或肖影祥，似乎也没有以任何一种方式称呼他，而此刻，这段从没有被在意过的距离却忽然凸显出来。
　　“这么出众优秀的他只是因为出于好奇才会和我在一起，可是好奇过后呢？灰姑娘永远都是灰姑娘，我不希望以后抱着不现实的梦整天哭哭啼啼，所以适当的距离会让伤害减少到最低。” 这是我能最快找到的合理解释。
　　“你应该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除非你根本没打算永远和他在一起。”他忽然转过脸紧紧逼视着我，灼烈的目光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没有！”我承受着他犀利的目光大声否认：“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只会出现在童话里，谁都可以看得出这样的搭配有多不协调，当他明白这一点后就会变得厌倦我、嫌弃我。”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车里的气氛变得异常□□，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蹙起双眉，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如果他不会变呢？”
　　“那么，我也不会。”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毕竟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啊。
　　掌心传来一丝疼痛，是指甲陷入肉里才会有的感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轻而易举的作出回答。
　　沉默，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为什么这段路还没走完？我有些烦躁的转过头看着窗外。
　　已经到了闹市区，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闪烁的灯光与震憾的音乐令人疯狂。
　　街边一角有几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为了追崇另类，穿上奇装异服、浓妆艳抹，将自己打扮成冷酷残忍的吸血鬼，而真正的吸血鬼，却渴望能变成平凡的人类，多么讽刺和矛盾，可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讽刺和矛盾。
　　想到这，我又不知不觉想着肖影真，那冷峻的脸上寒气逼人。是他天生冰冷拒绝与人亲近，还是因为别人对他的敬畏令他隐藏了真实的自己？就像肖禄荣会叫肖影祥做“傻小子”，却在面对他时有着几近生疏的严肃。
　　不论是谁，都希望被人关心吧？可他却收起了所有的感情，对员工、对兄弟、甚至对着自己的父亲都只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可为了肖影祥会对我说出树林里的那翻话；为了肖禄荣去暗暗保护顾程辉；为了顾程辉而阻止小月让他搬桌子。没有人知道他做的这一切，爱与被爱都埋在了心底，他要怎样才能够承载这些呢？
　　我回过神，有些怜惜的看过去，却对上一双稍含愠怒的深眸，他忽然停下车子，狠狠捏住我的下巴，指尖传来的已不再是冰冷，是巨烈的痛！
　　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好大一跳，我慌乱的挣扎着，只想尽快摆脱这几乎把我捏碎的钳制。他为什么会忽然生气？他在气什么？他不是一直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吗？他怎么了？
　　寒如冰霜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他很快给了我答案：“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就不要再随意泛滥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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