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平行线

　　“魏振业，听说你被邀到美国的麻省理工大学念书耶，是真的吗？”
　　“有必要那么兴奋吗？”
　　他是很乐意善雅忽然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他却很害怕看到她知道她那兴奋的原因不会实现时那失落的表情。
　　“当然，麻省理工大学喔，就是那间以分子生物学和数学闻名于世、全球排名前十的麻省理工大学喔！有多少人穷尽一辈子也进不了去，他们现在居然主动邀请你去念书耶……
　　“我是不会去的！”
　　还没等善雅说完，魏振业便斩钉截铁地宣布了他的决定，害得善雅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什、什么？！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糟蹋一个大好机会会遭天谴的？！”
　　“你真的那么想我离开，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什、什么啦？嘿，你真的有够莫名其妙的耶！那是你的前途问题耶，干吗忽然扯到我身上啊？”
　　机敏的芹善雅立刻预感到话题会向着她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连忙不动声息地转移话题。
　　“不要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毫不知情的样子了，好不好？你明明早就知道我一直喜欢着你的，你知不知道看着你总是对我刻意保持距离，我会很痛苦的!”
　　“什么啦？你今天是不是脑子撞坏了，还是吃错东西啦？总是说些有的没的！”
　　“不要再逃避了！那天你根本就没有睡着，我说的你全都听到了……
　　“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逼紧了善雅，只好不顾一切地用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拼命地大喊“不知道”以掩盖魏振业的声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听不到没关系，之前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现在知道了就好！我告诉你，你不答应做我女朋友，我是不会去美国的！”
　　抓紧了善雅捂着耳朵的双手，微笑着告知她他们的未来。突然间，他的身心都有一种被解脱的感觉，他终于能迫得善雅面对她的感情了，虽然也许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所愿的，但是他愿意一赌。
　　尽管魏振业那罕见的微笑真的很迷人很好看，但此时此刻的芹善雅却不禁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充当她的理直气壮。
　　“还说喜欢我，你根本就一点也不了解我！难道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胁跟冤枉吗？”
　　“你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是不会去美国的！”
　　又在笑，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在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撞坏了？去不去是你的问题，关我什么事啊……
　　“你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是不会去美国的！”
　　“你够了没？！那是你的问题，迫我……
　　“你不答应……
　　“好了啦！我答应你啦！呜……为什么要一直迫我！你就是看准人家善良，看准人家心肠子软，熬不过你用自己的前途来威胁人家，看准人家好欺负对不对？！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啦！呜……
　　可怜兮兮的芹善雅一边喊着，一边捶打着魏振业的胸膛，还哭得唏哩呱啦的，谁知道她只是做戏而已，她只是想看看他内疚的样子，重拾主导权。
　　抓着一只捶打着他胸膛的双手，把她整个人纳入怀里紧紧地抱着，深呼吸着她那婴儿般的薰衣草味道，他终于能真真切切理直气壮地抱紧她了。
　　“善雅乖，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记着不要走开，不要听那女人说的话，更不要相信她说的话……
　　他好烦咧！原来一个不爱说话的男人真要说起话来也可以这样喋喋不休的，还叫她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当她是3岁小孩吗？还要这里是他家耶！
　　一边听着魏振业的碎碎念，芹善雅一边偷偷地打量着他的家。原来他还是一个大少爷，认识他一年多到现在她才知道耶！
　　他的家真的很大设计很特别，一般被称为别墅的屋子都是一条梯子走到顶的。但是这里却有两条，左边的那条上去有一层半，第一层是属于主人夫妇的，另外半层是一个健身房跟一个大型的空中花园。右边的那条上去有两层，各属于一位小主人。
　　每一层都有一个独立的套房跟一间书房，两边各不相通，给了小主人一个自由的空间。但是，是不是就因为太自由空间太大了，使得这个家就是缺少了那一点点的温暖呢？
　　余光还能看见一位雍容高贵的妇人在品茶，打从善雅跟魏振业进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到现在，她一直没有正眼看过他们。她应该就是他口中所指的“那女人”吧，也应该就是他跟伪君子的妈妈吧。有一种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充斥在她的周围，再怎么看也很难把她跟一个能生出一对同母异父双胞胎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啊！
　　“……善雅、善雅！你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听到了啦！你已经说过千百遍了，我倒着也会背了，老伯伯！”
　　“那我上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记着……
　　“知道了啦！你这么啰嗦快要连老人院也不敢收你了！”
　　微笑着捏了善雅的小鼻子一下，转身木无表情地看了倪瑶一眼，魏振业才上楼去了。
　　一直在另一边默不作声地品茶的倪瑶一直用余光和难以察觉的微笑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真幸运！幸好今天她特别早起，要不然她就会错过这场千载难逢的精彩好戏了！养育了这孩子十七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大儿子也会是一个爱碎碎念的人，也许这十七年来他对她说的话都加起来也没有刚才来得多。可见那女孩对他的重要性，是怕她把她给带坏吧。
　　偷看着他们的余光逐渐变得黯然，但在目送着魏振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后，一个好主意迅速晃进她的脑里，脸上再也难掩那一抹奸笑。
　　有好玩的事情当然要立刻行动，拿好杯子，倪瑶便假装事不关己地继续品茶，边不动声息地向芹善雅靠近。
　　“你就是芹善雅吧？”
　　“是、是的，阿姨您好。”
　　“噗！”
　　前一刻还装着一副庄严高傲的样子，但看到善雅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她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不用这么紧张吧？我的样子有那么吓人吗？”
　　看见善雅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转变，张着口呆呆的看着她，样子真可爱。
　　“你就是那个让振业学会紧张的女孩吧？”
　　还是不能反应过来，真的可爱死了。
　　“跟我来，让你看一些精彩的东西。”
　　我的天，她不是撞邪了吧？为什么同一个人在一分钟之内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之前她明明能够在她的语气中清楚感觉到一股对她的厌恶感，像是在告诉她“我们家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像你这些低下的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离我儿子远一点！”的。
　　为什么下一秒她却能变得这样的和蔼可亲的呢？而且她的语气好像还有点皮耶！
　　脑子还在死机当中的芹善雅不知不觉地便被倪瑶带到房里去了。等它终于能够正常运行时，手上已经多了几本又重又厚的东西了。
　　“这些是什么啊？”
　　还是一脸困惑的看着一脸奸诈的倪瑶，她的聪明伶俐今天大概是罢工了，才会一再的转不过来。
　　“就是精彩的东西！这些是他们小时候的相片的幸存部分，快打开来看看嘛！”
　　说起“幸存”这两个字，她真的有点心痛，以她的聪明奸诈也只能救回这总数五分之一的照片，虽然要翻完这些也至少要一两个小时，但她还是会心痛的嘛，毕竟这些是她的杰作耶！
　　“他们？谁啊？哇，好可爱的一对小妹妹啊！是您的亲戚吗？”
　　“你猜猜他们是谁。”
　　芹善雅顿了顿翻照片的动作，抬头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倪瑶，再低下头看了看照片里的那一对小女孩。她怎么越看越觉得其中的一个像极了某个自大狂的？
　　“她们……他们该、该不会就是他们两兄弟吧？”
　　“答对了，真聪明！”
　　晕！晕！晕！她突然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刺激实在太大了，这玩笑会不会开得太大了点？眼前这一对穿着吊带花裙子，绑着两条小辫子，还摆着可爱姿势照相的“小妹妹”竟、竟然就是他们俩？！
　　总是把“倾国倾城”挂在嘴边的伪君子也就算了，她还能接受得了。但魏振业喔，那个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的魏振业喔，有可能吗？
　　“那、那头发是真的吗？”
　　满脑子堆积着疑问的芹善雅其实最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怕他们更恨她吗？但不知为什么一开口却问上了这么一个白痴的问题。虽然当时他们可能只有两三岁，但说到底也是个男孩，有可能留着那么长的头发吗？
　　“当然是真的，那是他们的胎发，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努力才把它们留到这么长。”
　　“什么？”
　　看着一脸自鸣得意的倪瑶，她真的越来越不明白眼前这位被魏振业唤作“那女人”的阿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已经放弃了吗——对这份被搁浅的母子情？从很久以前便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吗？
　　这么专注地看着她，才发现她真的很年轻，说不定比妈妈更年轻，眼底下还难掩那份小孩子的任性与执拗。是因为任性吧？
　　“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不仅仅是因为你能使振业改变。跟你说的话越多，那份感觉便越重。既然能跟着他走进这屋子，你应该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吧？想知道背后的原因吗？”
　　看出了芹善雅的疑问，她突然收起了刚才的嬉笑，伸手抚扫着她的头发。
　　“对不起，逾越了！”
　　发觉到自己的失礼，芹善雅立刻收回那全神贯注的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那份好奇。
　　“子隽的爸爸叫魏正庭，是跨越全球的魏氏集团的主人，我跟他是一场政治婚姻。当时我只有十八岁，爸爸为了巩固他在商场上的地位，便迫不及待地把我嫁给一个比我大十年的男人。
　　“虽然那时的正庭只是众多继承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但他的超卓远见，他的沉稳却不容别人忽视。但我要的只是一份至死不渝的真挚爱情，他的卓越背景根本与我无关，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我所爱的人。
　　“所以爸爸越是强迫我与他交往，我便越讨厌他，在每一次迫不得已的见面中，我都会倾尽全力地把所有的怨气跟怒气全发泄到他身上，对他总是又打又骂的，希望他会讨厌我，主动退婚。但奇怪的是，每一次他都没有生气，反而在我累得停手时，他都会笑着问‘我发泄完了吗’。
　　“无论我再怎么反抗，也改变不了要嫁给他的命运。因为任性，在结婚当天我趁着大家都忙于婚礼的事宜时，逃跑了。我本来打算跟当时的男朋友一起私奔的，为了让这件事在没有回头的余地，我跟他发生了关系，还故意让他再当眼的地方留下吻痕。这么一个跨国集团应该容不下一个有污点的媳妇吧。
　　“可是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有多不知天高地厚。那人跟我发生关系后，竟然把我卖回给爸爸，我就这样呼天抢地的被押回礼场了。幸好我早有准备，在穿上露肩婚纱后，他们看到我颈上和肩上的吻痕后都气炸了，吵着要取消婚事。
　　“当时，我以为终于能逃过这劫了，可是正庭却力排众斥，坚持要跟我完婚。结果我还是逃不开命运，嫁给他了。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为了报复才坚持要跟我结婚的。但那天晚上，他却跟我说，‘我不强迫你要立刻接受我，你要跟我分房睡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一辈子呆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当时感动得哭了，终于接受他了。然后十个月之后便生下他们两兄弟了。
　　“很任性，很不知羞耻吧？”
　　芹善雅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悔恨与内疚。若是逆地而处，也许她也会这样做，幸好她的爸爸疼她更甚于一切。
　　“您还恨他吗？”
　　微笑着摇了摇头，瞬间多了一份曾经沧海的感觉。
　　“我不曾恨他，他是利用了我没错，为了钱财。但我何尝不是也利用了他，为了逃避那场政治婚姻。我们只是彼此彼此而已，那我有什么资格恨他？”
　　“那您现在爱魏叔叔吗？”
　　“爱！我想也许在那每一次对他的打骂中，已经偷偷爱上他了。当时执拗的我也许只是因为不想被父母掌控我的人生才千方百计要逃婚，才会铸成大错。
　　“我很感谢他把振业当作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不曾嫌弃过他和我。其实说起来，比起子隽，振业那傻小子更像是正庭的亲生儿子。他原名叫子业，自从知道自己不是正庭的亲生儿子后，便一直觉得自己不配用那个‘子’字。于是到了十二岁那年，他便主动把‘子’字改成‘振’字，目的是要自己坚强振作。
　　“从那年开始，他便不再接受家里的抚养，小小年纪便出去打工，靠帮其他小孩，甚至比他年长的人补习来独立养活自己。这么多年来，他不曾向家里拿过一分一毫，要不是他还不够十八岁不能租房子的话，我想他早就搬出去从此跟这个家断绝关系了。”
　　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芹善雅，“真的很像，希望你就是那个能把他的心拉回的人。”
　　真的很像，无论气质还是骨子里的那份任性与执着，跟她很像。看着她，仿佛让她看到还没铸成大错前的自己。
　　“啊？”什么真的很像啊？
　　还是一脑子文号的芹善雅，不经意地看望向门口，发现了一脸气急败坏的魏振业出现在门口，以手撑着门框喘气。
　　咦，她突然想到一个挽回颓势的好点子了。扮作没看到魏振业地慢慢收回目光，极力敛起算计的眉眼，专注而又恭敬地看着倪瑶。
　　“阿姨，您真的那么喜欢我吗？既然这样您可以把我收作干女儿啊，那我们不就跟亲近吗？”
　　“想也别想，要是我真的把你收作干女儿，被振业知道了，我怕我连今天晚上的月亮也没命看到了。”
　　“原来你也有一点点是非观念，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
　　像被发现做错事的小孩，当倪瑶听到魏振业的声音时立刻吓了一跳。
　　“过奖了。”虽然那问话充满了讽刺的味道，但却是这一年多以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应该能算是有一点点的好转吧。
　　倪瑶讨好地对魏振业笑了笑，然后又转回芹善雅。小声地在她耳旁说
　　“你是故意让他听到我的答案，让他知道我有多重视他的吧？我真得越来越喜欢你了！”
　　真的很像，连那份顽皮与心计也像极了她。
　　糟了！突然想起她的“罪证”还在现场。纵有多不舍，此时此刻还是逃命最重要，幸好她早已把底片复制成千上万份了。认清这一事实的倪瑶正不动声息地向门口缓慢移动。
　　“干吗一直盯着我笑？”
　　“忍不住嘛！”
　　“什么？”
　　刚开始还一脸问号的魏振业，当看到芹善雅手上的相册时——
　　“倪瑶，给我出来！”
　　气死我了，那些照片跟底片不是都给他烧了吗？为什么还有幸存者的？！
　　哟，她的帅儿子要发飙了，白痴也知道要哪边凉快哪边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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