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和方北

　　方南眯着醉眼，只是看着林蓓蓓傻笑，林蓓蓓也不理，转身回了大厅，接着喝酒唱歌。

　　叶嘉扶着方南刚出大厅，方南立刻恢复状态，用力拍拍叶嘉的肩膀，“小叶子，快回去吧，蓓蓓就交给你了，可别让那几个毛手毛脚的家伙占了她便宜！”

　　“方南！”叶嘉望着方南，满脸羞愧，“今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我差点又搞砸了。见到方北，别忘了替我好好谢谢她。”

　　方南不迭点头，“尽管放心，她是帮了我们整个金融系，我一定好好报答！”

　　方南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学校跑去，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脚步有这样急切过，前进中，夜空中竟然飘落下朵朵雪花。

　　方南停住脚步，仰头凝望着从天而降的洁白，心中竟有一刻永恒的宁静，二零零三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与他迫切想见到的女孩，一样纯洁美丽。

　　接下来，方南在路上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跑到了十七舍楼前，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方北的寝室电话，出人意料，今天少有的没有占线，线路畅通。

　　不多时，话筒拾起，一个慵懒悦耳的女声传了过来，“你好！”

　　出人意料，对方竟是晓夏的声音，原来艺术节上失意的人选择了在寝室睡觉，以度过这个难挨的夜晚。

　　“晓夏你好，我是方南，请问方北在吗？”

　　原本昏昏欲睡的晓夏一听是方南，立刻来了精神，“方南？听说你夺冠了，恭喜啊！”

　　“哈哈，非常感谢！那个，方北在寝室吗？”

　　晓夏本还想多逗逗他，但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只好微笑道，“你找方北啊？她，不在！”

　　“什么？这都快十点了，她去哪里了？”

　　“她中午刚吃完饭就赶去看你的演出了，一直没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没有手机，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挂断电话，方南眉头紧皱，从未觉得如此失落，方北到底去了哪里？

　　方南向后台的林蓓蓓和叶嘉用力招手时，事实上也希望方北走到台前，享受应有的掌声。

　　方北自然心知肚明，也很感谢方南的好意，她在一旁目睹林蓓蓓与叶嘉走到台前，看到他们四个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深切感受到观众对莎翁经典的热爱，心中也觉得分外满足。

　　但是这份精彩，这份成就，终究还是与她无关，方南如愿得冠，那么她也可就此功成身退了。

　　方北离开大礼堂后，先去食堂简简单单地吃了晚饭，随后去了图书馆还书，她终于能将书包里那本每天背来背去的厚重的《莎翁选集》还了，又在冷冷清清的社科阅览室里逛了很久。

　　这是因为下午的总决赛吸引了太多的关注，所以平日里拥挤不堪的图书馆阅览室都比往常少了一半的上座率。

　　方北选了一个安静的座位坐下，翻开自己刚找到的张恨水的《金粉世家》，一页一页慢慢地读，或许是下午太过紧张太过兴奋，不多时竟然睡着了。

　　当方北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睡了三个钟头，这还不算惊奇的，更令她吃不消的是，姜闻就坐在和她远隔一排桌子的座位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阅读得很是投入。

　　方北的第一反应是溜之大吉，但她马上想起了景新关于姜闻坎坷身世的讲述，再望向姜闻，竟有一瞬的失神，就是这一刻的犹豫，姜闻恰在此时抬起头，迎上了她那充满怜悯的目光。

　　四目相对，心中警铃大作的方北只好点头微笑，姜闻却面无表情，他合上手中的书，随后从座位上站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阅览室。

　　方北望着他萧索的背影消失在阅览室门口，才转过头来，她又坐在座位上发了很久的呆，才缓缓走向书架，把书放回原位之后，不急不慢地走出了图书馆。

　　一出图书馆大门，方北才发现外面下雪了，雪花已经掩住了地面，一片洁白纯净的世界，她最喜欢的世界。

　　方北十分调皮地用手掬起落在石栏上的积雪，双手按捏，形成了一个可爱的小雪球。她轻轻向远处抛去，雪团落在地上四溅而开，她又是开心地笑，蹦蹦跳跳地跑下台阶，却没有留神脚下路滑，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身旁却突然有一双坚实的臂膀用力扶住了她。

　　方北扭过头，刚想道谢，却在看到姜闻那漆黑如夜的双眸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没事吧？”姜闻的声音仍旧低沉而富有磁性，方北连忙点头，同时站直身体，挣脱开了他的手臂。

　　“姜闻，谢谢你，你今天的演出很精彩，恭喜你啊！”

　　姜闻听言，颇为奇怪地笑了一下，“也不是冠军，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方北好像又被噎住了喉咙，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应答。

　　姜闻见方北这副呆萌样子，又是冷笑，“你为他准备的剧本真是厉害啊，估计若是没有你的帮忙，那个家伙无论如何都夺不了冠。

　　终日里忙着温香软玉在怀的花花公子，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看充满凄风苦雨的《李尔王》呢？”

　　“我，我只是，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先走了，再见！”

　　方北基本上就快要抓狂，每次面对姜闻，她都有些不知所措，而这种紧张不安随着景新那天晚上的警告，越加严重。

　　她并非不想和他好好交流，以前是阴差阳错，而如今却是真正的胆战心惊。

　　她必须遵守对景新许下的承诺，因为这也是为姜闻好。尽管她从未想过他真正想要的好，到底是什么。

　　“方北，你就这么讨厌我？”姜闻此刻已经拦住了方北的去路，眼中的寒光几乎要穿透她的心，但是她必须要痛下决心，不给他任何一丝机会。

　　“是，我是讨厌你，根本不想见到你，因为你让我害怕，你的眼神总是那么凶狠，我不敢面对，还有——”

　　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却发现他不恼反笑，雪花沾在他的眉端，无形中消减了他身上的许多暴戾之气。

　　“你还笑得出来？拜托，我很讨厌你啊，你不该大为光火，转身就走吗？”

　　姜闻望着眼前这张局促不安的粉红面容，突然举手帮她摘下了头发上的一朵晶莹，“方北，不要说谎了，若是你害怕我，为什么要对我笑呢？”

　　方北瞪大眼睛，许久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真的害怕他吗？

　　她似乎被这个问题困住了，她害怕的只是对她莫名关注、热情关怀的姜闻，如果只当他是普通同学，她从未害怕过他，难道是自己无形之中把姜闻看得很重要，因此异常敏感，以致格外在乎？

　　“难道笑也不可以吗？那我对着你哭好了！”方北刚一说完，作势要做出捂脸哭泣状。

　　姜闻早已忍俊不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孩子的把戏，好玩吗？”

　　方北咬紧嘴唇，突然举手向姜闻身后一指，“那女孩，不是你女朋友吗？是不是在等你？”

　　姜闻听言，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方北趁此机会一把挣脱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相反方向逃跑。

　　姜闻刚一回头，就知道自己上了当，转过头来就开始拼命追，几步就赶上了方北，但他也不马上追上她，就在一旁与她保持同样的速度。

　　奔跑中的方北侧过头，一看到身旁微笑不止的姜闻，脚下登时一滑，重心前倾，差点没摔倒，姜闻见此用力将她圈在怀里，两个人都滑了一下，结果还是双双跌倒在了地上。

　　但是，方北并没有受伤，因为姜闻用自己当人肉垫子，结结实实地承受了方北的重量。

　　姜闻仰面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望着跌在自己胸口、挣扎要站起来的方北，暗自出神，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在洁白天地中更为诱人发亮。

　　他似乎着了魔，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拨开她额前的落发，一双明亮纯净的眼眸就此呈现眼前，他真想把她永远留住。

　　方北从未这么窘迫过，竟然跌在了人家的怀里。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受过伤的右脚始终借不上力，她只好先坐起来，再试图站起，孰料姜闻一把拉住她，还举手拨弄她的乱发，一瞬间，她的记忆闸门突然打开，那个初二的冬日傍晚霎那回到眼前。

　　那天和今天一样，飘着漫天的雪花，但是很快就变为鹅毛大雪，操场的积雪足能没住膝盖，印象中，那似乎是关于家乡记忆中最大的一场冬雪。

　　班主任老师那天下午正好去了区里学习，结果下午的自习课就成了货真价实的雪天大战。全班同学都在操场上玩疯了。

　　方北也喜欢打雪仗，不过，她只限于与最要好的两个女生互相攻击，守住操场小小的一角，互掷雪球，不亦乐乎。

　　喜欢混战的讨厌男生可不给她们如此惬意的和平之战，几个大雪球迎面而来，方北的好朋友立刻重了好几下，她们也开始疯狂回击，但是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

　　直到最后，对讨厌男生穷追不舍的好朋友直接被另一个身手利落的男生绊倒在雪地里，很久都没爬起来。

　　方北气不过，一个大雪球打过去，对方微一侧身，轻而易举地灵巧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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