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也雍容

　　星如鬼魅，夜如墨。
　　夜空下双儿绯红色的双眸有点妖异的温柔，他不多话，我亦无处发问。他温柔如昨，只是多了份冷静。这并不是双儿本色，到底是谁给他做了参谋？
　　不用大脑也可猜出是谁。
　　双儿再不同以前，安分得令人心惊。
　　“双儿……”忍不住开口。
　　“嗯？疏蓠？”双儿自长椅上起身，“外面冷，小心着凉，你有伤在身。”
　　有伤在身？我早已忘记这回事。
　　“怎么了？”见我不动，双儿缓步走来，款款如云，我恍然记起第一次见他的模样，似一朵燃烧的红莲，绝美而灼热，桀骜而孤独。
　　如今的双儿仍是一朵红莲，仍然美丽，却再不孤独。
　　“双儿，你怎么找得到我。”东狩这么大，苦了你。
　　双儿垂下眉眼，似乎在考虑一个很难的问题，眨着眼不回答。
　　“双儿，你怎么找得到我，并在我最危急的时候来救我？”告诉我，快告诉我，谁叫你那么做，这对我很重要。
　　双儿抬头，终于开口，“你原本的部下，是他告诉我你有危险，是他放我入军营。”
　　“部下？谁？”我心跳急速，感觉脸都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
　　“就是他，仲少凛。”双儿看我一眼，解下风衣替我披上。
　　解下风衣替我披上，这动作清晰如昨，只可惜物是人非。我失望至极，木讷地接过，身体却无法遏制地抖了下。
　　双儿似是觉了出来，什么也不说，只轻轻帮我系上丝带。
　　“让我救你的人是仲少凛，告诉我你行踪的人却不是他。”双儿的话让我心中一惊，连再发问的气力都消失殆尽。
　　“怎么不问了？”双儿拉我坐下，连笑都没有了。
　　“为什么不问下去？问啊，继续问啊，我都会告诉你。”双儿微微笑了，绯红的眼眸温柔而诡异，在月色下闪着幽幽的色泽。
　　我顿时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神经仿佛在一寸寸被抽离。
　　“是不是还要问，那个告诉我你行踪的人，是不是仲少书？你仍相信他？他那样对你你仍相信他？你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以为他是逼不得已？疏蓠，为什么你会变成这种样子，以前你从来不轻信别人。”双儿扫过来一眼，毫无表情。
　　我颓然，怎么世界上的人，在一夜间，全部变了模样？
　　“双儿，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并不是别人。”话说完才发现不对，“双儿，你怎么知道仲少书，你怎么知道他怎么对我？”
　　双儿也自知透露了玄机，只闭口不答，微阖着眼半转过身去，一脸悲痛。
　　“双儿……”我百感交集，当下已一片迷茫，“双儿，告诉我……阎呢？”
　　双儿猛转过身，眼中满是戾气，更深一层的，仿佛埋藏着无法排解的忧愁。满心满眼的仇恨，不甘而怨恨。
　　我错了，双儿还是孤独的，终究是孤独的，他的这一瞥，将他的心事暴露了十之八九，我再糊涂再不清醒，毕竟不是个傻瓜。
　　“双儿，为何你们都要骗我？为何连你都骗我？”我万念俱灰，这世上当真没有能让我投靠的人吗？这世上当真没有我左疏蓠的容身之地？这是何等的苦楚！
　　“疏蓠，离开东狩，永远不要再回去，我们回西照，或者哪里都不去，好不好？”双儿的语气软下来，我当然知道他心底里并不希望我受伤。
　　“不，我要回去。”我坚持，“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了，我不能连我的名分都不争取，谁都不可以冒充我。我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不行吗？”我还要为了你和阎，或者也为我自己，送凌绯寒下地狱，还要去问问千绪，当初为何要助我进东狩，还要问少凛，为何要我一定要回去，还要问小玉，还要问少书……我要讨回公道，我讨厌步步走在别人的计划里，我讨厌一无所知被人摆布，我只是我自己，我也只要证明自己，这么简单的理由，这么简单！
　　双儿并无惊讶，只是满脸绝望，绯红的发丝柔顺而下，幻美绝伦。
　　“疏蓠，你当真狠心，你不知多少人为了你，受了多少苦。”
　　“我并未强求。”我并没有要任何人为我受苦，别人的心甘情愿却要算到我头上，说是我受了恩惠，说我要报恩，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要求，我们都只是凭自己的意愿做事，仅此而已。
　　“东狩王不会再信你的，死心吧。”双儿的语气竟已接近恳求。
　　“那倒未必，双儿，真正被利用的人是你。”一句话说得双儿面无血色。“我已经猜到了全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转过身直视双儿的眼睛，“叫少书来见我。”
　　“叫少书来见我。”我不放弃，“叫少书来见我！”
　　双儿紧锁的眉头竟忽然放松，仿佛卸下心头一件大事，亦或许是知道计划已完全失败，反而无需再担心来担心去，随我一个人去折腾了。
　　从此我的任何，都已与他无关，哀莫大于心死。
　　我心里知道如此孤注一掷也许会就此失去双儿，可是我别无选择。害怕也好，悲痛也好，都只能仰着脖子往肚子里咽。
　　“好……”孤零零单调的一个字竟让我如释重负，原来我的全部心思，也只是见一个人而已。
　　原来担当我心头全部的角色，还是他而已。
　　真真让人神伤。
　　见双儿不动，我心里微露疑惑，双手握紧，神经在一瞬间绷紧。
　　后颈一片丝凉，轻抚肌肤，恍然如梦。
　　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多少次怀疑，那样的容貌，那样的风度，只有仙人才有。
　　“公主，你找我？”那么温柔那么高贵的声音，天下只一人有。
　　原来早知道我要找你，早早藏在我身后，到底，还是在别人的布局里。
　　我已看透，再无畏惧，转过头去，身体狠很一颤。
　　少书，不变的白衣，不变的面纱，不变的风华绝代。
　　终于再见，终于又见到你的脸，听见你的声音，如此庆幸。
　　我轻笑，“阎，你骗我骗得好苦。”
　　我早该知道，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该知道。即使看不见容貌，即使有再精致的谎言，我也不该相信，不该疑惑。除了阎，谁还会这般的美，这般的让我神伤。

　　……
　　只是一朵纯白的落花张扬在指间清风入颈泪也雍容
　　只是一语莫名的哀叹嚅痒在耳边丝凉入心夜也温柔
　　只是一瞥睥睨的神色温润在眼前怜爱入骨痛也甘饴
　　我瞻仰着你的神话 默默轻声细语
　　让我为你追逐至天穹
　　让我为你放声哭泣
　　让我为你日日夜夜奔波劳累
　　因为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的温柔 才是我永远无法放弃的追逐
　　只有你……
　　只有你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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