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也雍容

　　“公主殿下，快醒醒……”
　　怎么回事，胸口好痛。
　　“公主殿下……”
　　耳朵里总是有人在呼唤着，公主殿下，快醒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手脚好像被缚住般不能动弹。
　　公主殿下，快醒过来……
　　又是这种声音，那是…在唤我吗？
　　眼皮，好沉重，好累。视线最远处的那片光明在眼前晃来晃去，如一点点摇曳的烛火。
　　“公主，醒了吗？”
　　声音变得清晰，那是很温柔的女声，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耳朵。声音由温顺变成了惊喜，一层层扩大。
　　泪水不自禁地涌了出来，慢慢地顺着面颊滑落，我哭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哭呢？
　　“阎，快来，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有人在慢慢地靠近，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和我一样微弱。可是，那是我很熟悉的感觉，残留在我的心底。是谁呢？那个叫阎的人，这个名字，好陌生。
　　“疏蓠。”
　　我喜欢他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贵，他的手轻轻地托着我的后背，吻着我脸颊上的泪水。他说：“疏蓠，你终于醒了，你可知我等了你几百年？”
　　我睁开眼睛，耀眼的光芒中，我看见了他那张绝美的脸，还有那双没有光泽的双眼。
　　是的，我回来了。
　　我忘记了我是谁，他唤我疏蓠，那么也许，我就真的是吧。从那以后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怀疑过这个名字，因为，阎那样叫我。
　　阎告诉我，我睡了九百年。在镜子中我看见了自己，苍白而虚弱，与阎纯白的头发相反，我的头发是纯黑色的。
　　他喜欢安静地坐在一边下棋，叫小玉泡一壶清茶，手中摆弄着黑白的棋子。他的神情仿佛一直在思索着什么，叫人琢磨不透。
　　小玉便是那日唤醒我的人，负责照顾我们的衣食起居，她自称是阎的仆人，主人远走仆人本应相随。阎总是温柔地摇摇头，摆下一颗棋子。我又何尝看不出，小玉这般温润美丽的女子，怎么会是平凡的人。她尤喜欢芬芳的花朵，栽培了满院的花花草草，清香扑鼻。引来无数的蝴蝶蜜蜂，热闹而安宁。
　　我昏睡的这九百年，他们就是这么一天天地等待着我的苏醒吗？
　　没有我的话，难道不更好吗？
　　“莫胡说。”阎轻敲我的脑门，“疏蓠何时变得如此伤感了？”
　　“莫非我以前很快乐？”
　　“啊，是啊，你总是很快乐，很调皮，不过很爱哭。现在看来，本性难移呢。”
　　“那阎呢？阎一直是这么温柔吗？”我安心地倚在他的膝盖上，闻着他身上清新的花香。
　　“你说阎吗？”小玉掩住嘴笑了，“以前的阎站在你的面前你一定不认识。”
　　阎有些无奈的笑了，一颗棋子轻敲在小玉的手上，似是在责备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可不能让你的宝贝疏蓠知道你以前为了她不知哭了多少次呢！”
　　“小玉！”阎似是真的恼了，却也没有与她计较，只是继续着他手中的棋。
　　“咦？阎竟然还会为我哭吗？”这是我最感兴趣的话题，小玉也经常对我说，阎曾经为我做过什么什么。我总是饶有兴趣地听着。毕竟，被阎这样的人爱护着，是我莫大的荣耀，换成是谁都会这样想吧。
　　我抬头看着他，心中的答案已经了然。世界上不会有比阎更美更高贵的人，永远也不会有。只是，凭什么我一个人，霸占了他的所有。
　　小玉的话，一定只是玩笑吧，美人如阎，怎会为我垂泪。
　　我已经不满足我所知道的事情了，他们疼爱我，却让我更加不安。因为对于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他们却只字不提。
　　小玉唤我公主，我到底是哪国的公主，为何会昏睡近千年？我受伤了吗？我又是怎么受伤的？
　　阎又是谁呢？他那双眼睛为何会失明？他那么温柔地疼爱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为了什么呢？我是他的谁呢？
　　“疏蓠，你是我的神。所以，你不可以走到我的视线以外，我怕我会再一次找不到你。”阎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抚摸着我愈发黑亮的发丝，宁静而高贵。他不许我走出长满鲜花的院子，说是怕我迷路。他总是吩咐小玉异常仔细地帮我包扎伤口，敷上草药，缠上一圈又一圈绷带。伤口在左肩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是稍稍一碰便会钻心地疼。
　　阎，你说的再一次是什么意思。我曾经在你的眼前，消失过吗？阎，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告诉我的吗？
　　如果真的不可以的话。那么，就让我自己……来揭开谜底吧。

　　后院的墙很高，但是我很轻易地就爬了上去，没有被阎和小玉发现。我想我受伤前定是精通武功的，不然不会有这样轻盈的身体。左肩的伤口是我的弱点，为了避免碰到伤口，只好把重心转移到右边。
　　“啊！”一个不稳便从围墙摔倒在地上，后背一阵疼痛，膝盖擦破了一点点，还好没有受伤。
　　咦？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没有受伤？
　　温软的触感自手下传来，好似绝佳的丝绒毯。
　　这里的草坪竟然如此柔软！我坠落之处的草坪显得格外荫绿柔软。可是，周围的草坪却是极普通的。放眼望去，院外也是花团簇簇，绿草成茵，相比院内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向远处走去。
　　对不起，阎，对不起。只是我真的想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没有隐瞒的，没有保留的，全部都知道。
　　□□本是很宽，越走却越狭窄，风景也越发奇异秀丽。
　　真美！
　　佳树繁枝，交相茵绿，艳花碧草，争幻袭人。树叶碧绿通透，脚下是柔软的青草，呼吸一下满是清香。不知不觉，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记得走了哪条路。天有些微微黑了。
　　也许今天该回去了，明天再早些出来。
　　我转过头往回走，心里想着怎么跟阎交代。
　　说是躲在房里看书了？不行，他看不见我自会到我房间找我。
　　说是在院子里逮蚂蚱了？也不行，这么大一个人，没理由会看不见我。
　　那怎么说呢？
　　困惑地敲了敲额角，脚下不禁加快了脚步。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远远的有歌声和着清脆的琴声传来。
　　咦？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歌声？
　　“凭寄离恨重重，者双燕何曾，会人言语……”
　　瑟瑟的琴声在风中显得格外飘渺，淡淡的歌声在耳边萦绕不去。又沾情，更妩美，这般曲调，这般悲情，我不禁听得痴了，脚下加快了步伐，朝那传来飘渺歌声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棵巨大的梧桐，我见到了那个弹琴的人。
　　我发誓，我从没见过那么妩媚的人。
　　未见他的脸，只是从远处看他，便觉得他媚态万千，一头火红的头发披至腰际，着一身堇色丝衣。面白如雪，身姿绰约。纤纤玉手，轻轻拨弄。声音清亮纯净，听入耳中便仿佛扎根在人心上。琴弦在他的手下异常地服帖，十指拨弹自如，音律婉转幽雅。
　　碧色羞遮华人面，尤有丝情溢满心，琴音瑟瑟乱人怀，又是多情又是怨。
　　我静静地听着，竟移不开脚步，双脚仿佛被缚在原地，怎么也无法脱离。
　　好一个妩媚的佳人，好一曲忧伤的曲子。
　　他仍是幽幽地弹着，美目微阖，眼角闪过一丝晶莹，却也不见他落泪。似一朵燃烧的红莲，绝美而灼热，桀骜而孤独。
　　他睁开眼，眼中似有说不尽的苦楚，开口却不是低低的曲调，而是更加媚惑动人的声音。
　　“疏蓠，你终于来了。”
　　弹琴声止，他静默不动，良久才抬起头来。
　　好一个幽雅高贵的人儿！
　　他微抬起眉眼，只看了我一眼，趋身走过来，轻柔的丝衣无风自舞，美若仙子。未等我开口他就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双手紧紧地箍住，像要把我揉碎般抱在怀中，勒得我呼吸困难。
　　“你……认识我吗？”他的举动让我震惊，等回过神来却已经推不开他的怀抱。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出声来。
　　“当然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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