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

　　见他盯着那照片看，董睿淡淡地解释道：“那边楼上是她的房间，房子装好她就出国了，从来没住过。不过你没事还是别上去，一有人动她的东西就大惊小怪。万一她回来，麻烦。”
　　顾川答应了一声，把目光收回来，但还是觉得那照片像个活人，正盯着他看呢。他心里一阵犯愁，心想能把房子搞成这种鬼样子，董睿也好，佟晶晶也好，两个人的审美都让人堪忧。
　　“你的东西。”董睿用手遥遥一指，顾川这才发现在一堆杂物里，埋没这四五个大纸箱。
　　“这么多？”男生宿舍本来东西就少，顾川的必需品又大多搬到了医院，寝室里真心不剩什么。
　　“也不知道哪些是你的，都打包来了。”董睿把两只箱子往外拖了拖，立刻有一堆东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今天晚了，改天再收拾？”
　　顾川看着那一地狼籍，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忍不到后天了。
　　“我还是今天整好算了。”

　　第一箱拆开了，全都是书。顾川把要丢掉的留在箱子里，要留下的理一理码好。黑色的书架上倒是有不少空，可顾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把中间置物架上的书本理齐了，腾出空来把自己的书塞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地认为，黑漆漆的那一片，还是不碰为好。
　　第二箱还是书，顾川想着怎么都是整理一回，干脆一横心，连董睿制造出的混乱也收拾了起来。收到钢琴边上，坐在琴凳上的董睿怎么看都碍事，他正忙着，就不耐烦地冲他一摆手：“闪开点。”

　　董睿没说话，非常配合地让开了。顾川热火朝天地整理了一阵，初见成效的时候，终于停下来歇口气。感觉有人看着自己，他一转头，才发觉董睿就那么坐在地上，正看着自己笑呢。
　　顾川瞬间有种董睿一笑，花都开了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中毒太深，他觉得董睿一露出笑脸，这屋子里的阴霾就全都被驱散了。
　　于是顾川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胸口郁结的感觉也慢慢舒展开了。两个人对视了几秒，董睿仍带着点笑意说道：“我没想过你搬进来，感觉会是这样的。”
　　顾川有点诧异：“哪样的？”
　　董睿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措辞，但最终也没找出合适的话来，只站起来说道：“我帮你吧。”

　　他脸上没再带着那种恍惚的神色，仿佛大梦初醒似的，又显得很愉快。顾川看着他帮自己拆箱，莫名地感到一阵欣慰，胸口却隐隐作痛。
　　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这样在意董睿的情绪波动。

　　第三箱都是些杂物。其他室友丢弃不要的东西，董睿也都一并打包带来了，收拾起来很费脑筋。董睿找了个巨大的垃圾袋来，顾川就一样一样看着，不要的就丢掉。
　　帮他整理了一会儿，董睿就不耐烦了，开始在旁边晃来晃去。顾川懒得管他，只一样样地分拣那些过期的复习资料、破眼镜、坏掉的钢笔……
　　箱子里有个牛皮纸袋，顾川打开看看，居然发现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六级证，不由得大喜过望。他把证书收好，把袋子往外倒了倒，一张照片就掉落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
　　顾川把它捡起来，才看了一眼，整个人却呆住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梅林，满树雪一样的梅花，树下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对着镜头笑得格外灿烂。
　　顾川认出那是自己和许波宁，只是照片上的两人都比如今年轻得多、稚嫩得多。那是多久前的事了？
　　那片梅林他记得，是北校著名的风景，大一时全班去过一次，许波宁作为班主任助理也一起去了。回来后，在众多合照里，他挑出了这一张，偷偷地洗了出来，又藏到了书架的深处。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心情：雀跃、不安、欣喜又忐忑，一半是甜蜜一半是煎熬。然而弹指间十年就匆匆逝去，他几乎不记得有过这样一张照片。

　　大约是他看了太久，董睿便走过来问他：“什么东西？”
　　顾川全身一震，条件反射地把那照片在手里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袋。
　　“没什么。以前的废纸。”
　　董睿没再问，意兴阑珊地又坐回钢琴旁边。顾川继续收拾着，心里纠结成一团，然而到底也没把那张照片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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