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

　　顾川一晚上都没睡着。
　　申程早搬了出去，寝室里就他一个人，顾川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开了灯坐起来发呆。刚才光顾着慌，那个吻也没咂摸出味道来，现在静下来一想，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热，心跳得万马奔腾。
　　他不是没有想象过自己的初吻，只是后来年龄渐长，快奔三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冒粉红泡泡。从前他一心喜欢许波宁，但还真没对他有过太多非分之想，情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许波宁的感情里，始终充满了一种禁忌之感。在这件事上，许波宁其实是很了解顾川的——那个落在脸颊上的吻，便是他能想象的，两个人能走到最远的地方了。
　　当初他对许波宁表白，其实也并没有抱什么期望，说出来与其说是为了开始，不如说是想求个了断。十年毫无希望的单恋，遗留下的只有那个意味不明的、脸颊上的一吻，除此之外，董睿倒成了他与爱情有关的第一次接触。

　　关于接吻的对象，顾川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初吻这种事，就好比一个推不掉的急诊，一台已经麻醉的手术，早晚都要推到你眼前的。既然那个人不会是许波宁，那么是董睿也还可以——问题是，这不是亲过了就算的。
　　顾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董睿为什么要吻他。
　　既然董睿已经结了婚，夫妻情感稳定，那么显然他是直的。可如果他是直的，他干嘛又亲自己？
　　如果说是恶作剧，那这招式也未免太脑残了，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如果不这么解释，那就实在解释不通了。
　　好吧，既然董睿没有把这个吻当回事，那么顾川也决定不当回事——问题是怎么可能不当回事！

　　纠结了一晚上，到了天亮顾川还是一眼没阖，抹了把脸就匆匆往医院去了。他一进门，婷婷就一声惊呼：“哇，川哥你昨晚干什么了？”
　　顾川照一照镜子，脸色蜡黄又惨绿，比连值三个夜班还惨。刚要解释，旁边的薛瑞惊诧道：“咦？董老师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顾川听到董睿的名字，浑身跟过了电似的一抖，“蹭”地一声就窜到了衣柜后头。婷婷大惊失色，连连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来查病历了么？”
　　顾川拼命把自己往衣柜后面藏，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帮我掩护掩护。你们俩帮帮忙，我今天得躲着董老师。”
　　婷婷和薛瑞对视一眼，面上都现出诡异的微笑，连连点头答应了。

　　靠着大家的里应外合，加上顾川自己处处小心，他成功地躲避了董睿一整天。好容易熬到交班的时候，顾川小心翼翼地捧着交班本，一步一回头地躲进了坐班室。
　　值班室他实在是不敢去——碰见董睿的概率太高。顾川抱着交班本埋头研究，确定了没有危重患者之后，决定在这里躲到董睿回家，再出去夜班查房。
　　昨晚通宵没睡，顾川靠着床坐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就闭上了眼睛。大概是睡得不踏实，他做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梦，最后一个是董睿站在床头看着他，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梦境太真实了，连触觉和声音都像真的，顾川奋力睁大了眼睛，却发现董睿的脸依旧停留在视野里——活脱脱就是真的。

　　顾川这一惊非同小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直腾腾地便往起一跳。若果是平时，他跳也就跳了，偏偏他刚才坐在下铺打盹，一跳正撞到上铺的床板。
　　他跳得够用力，撞得也够重，只听见一声巨响，铁架床晃得差点散架。顾川跟着晃了两晃，好容易站稳了，眼前都是飞舞的金星。
　　董睿看着他的狼狈相，嘴角又溢出一丝笑来，顾川到底还有两分理智在，慌乱地冲他打招呼：“董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夜班。”
　　“不是，你记错了吧？今天肯定不是你夜班。”
　　不用查排班表，顾川也知道今天绝对不可能是董睿的夜班——本着有多远跑多远的态度，他排班的时候，特意把两个人的夜班都错开了。
　　然而董睿一句话就把他噎得眼前发黑：“我串班了。”

　　顾川努力消化着自己要和董睿“共度一夜”的事实，脸色更加难看了。董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没事吧？”
　　顾川赶忙挤出一脸笑：“没事没事，我没问题。就是今天特别忙，哈哈哈，刚好一天都没看见你……”
　　“我是说你撞的那一下。”
　　顾川像被拔了电似的立刻没声音了。
　　估计是他脸色不大好看，董睿扬声问道“撞傻了”而后随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刚才那下撞得不轻，现在还疼着。董睿的手一碰，被撞的地方就像漏了电，沿着他的手心把电流传送到四肢百骸。顾川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一酥，而后昨晚的记忆清晰地浮现上来。
　　他瞬间觉得自己快要心衰了。
　　董睿把手移到他的肩头，微微用了点力气，顾川就不由自主的坐回床上去了。他这时还没完全醒透，被撞了一下也很懵，面对着董睿，死也问不出他干嘛突然串班。

　　在他打盹的时候，交班本早就掉在地上了，董睿弯腰捡了起来，随手翻了翻。
　　“你躺着吧，我去查房。”
　　坐班坐班，顾名思义，只要老实坐在那里就好了，断然没有亲自查房的道理。顾川再想躲着董睿，也不可堕落到自己躺着让上级查房，只好强打着精神追了出去。

　　整个查房过程，顾川都浑浑噩噩，好在病房没什么事，董睿又细致认真。查完了房，顾川又处理了些零碎事务，眼看着就快八点了。
　　一看表顾川暗叫不好——光顾着发傻，居然忘了订饭。
　　食堂这时候早关了门，平常送餐的几家店也过了营业时间，自己倒还能啃啃饼干，可总不好连累董睿饿肚子。顾川再不情愿，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蹭到董睿面前认罪：“董老师，真对不起，我忘了订饭了。”
　　董睿倒不很在意，想了想说：“反正就两个人，随便找点什么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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