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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美人师父
入夜了,昭言没有入睡。站在宽阔的荷花池边凝思。清月当空,院子里白芷汀兰,随风而摆,娱人心目。昭言定定看着院中的花草,眼神却离散着,透过月光,越过花草,看进尘封的往事。
时间过得真是快,离开本家已经十年了啊……
十年前,玄凌院还是昭言的父亲萧元朗掌管,昭言也是无忧无虑的孩子。谁料那次“玄凌之变”铺平了萧元坤的前途,却葬送了昭言一家所有的幸福和未来。
双亲失踪,妹妹身亡,所剩不多的侍卫也投奔到他人门下。最有声望的玄凌院,一夜败落。无依无靠的昭言成了众人排挤的对象,萧元坤更是找到了所谓昭言并非萧家血脉的证据。于是,各院的主事都考虑着着要将昭言逐出门去——萧昭言你苗子再好,也不能再危及我们的地位了。
世人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别人的光明扼杀在自己手中。
世事如此凉薄,此处又有何可恋?
众人只是担心老家主惜才,舍不得这块材料。但他们的疑虑很快被驱散,因为萧昭言自己要求,脱离萧家!
然而昭言并未如愿。因为萧老家主不同意。
昭言并不买账,“我只是通知,并不是请求。自此没有人能让萧昭言请求!”
虽然是仰着头,但老家主萧经宇却从那冷厉的眼神中读到了“居高临下”四字。那样的眼神,好似腾于九天的飞龙冷然下望,俯视着胆敢触怒自己凡人。
森然,凛冽,杀气微微。
二十年前曜灵场中那人带着怒气的眼神忽然在脑中浮现,与眼前小小的身子渐渐重合……萧经宇不由得放下了拦人的手。
昭言走到门口,门口是等着看好戏的各院管事。呵,真是和父亲相亲相爱的好兄弟,真是对我关心备至的好叔叔!
昭言在众人或嘲笑,或得意,或怜悯的目光中,一个人,走过。
走到门口他忽然蹲下身,然后头也不回地丢出一把石子,每颗都正中管事们的脑门。众人惊立——这,这是怎样的观察力,记忆力和控制力!
惊异之色很快被狠戾代替,这样的天赋,决不能作为仇恨的种子留下来!
烈日骄阳,将众人的眼睛也烤的通红。
忽然有凉风天上来,激得众人骨子一颤。
抬头,竟有微雪散落,翩飞着扑向热力散发的人体,扑向众人燃烧的红眼。
“小家伙天分不错,我要了。”
淡紫色的衣衫在竹林一片莹绿中风般拂过,像一朵走得飞快的软云。下一瞬,昭言已经被包围在那团软云中。
昭言警惕地抬头,看到一抹满意的微笑。昭言再想看细一些,却被飘落的微雪模糊了视线。下一瞬,昭言已经双脚离地,萧府远远地在脚下,看着闭仄而狭小。
众人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盯着那朵紫云消失的方向,张大了嘴,像一群无知的□□。
身影已经不见,只有夹杂着内力的声音在上空久久回荡,凝而不散。
“十年之后,所有的账都要还清。”
萧府大宅,萧经宇看着地上烈日下还未彻底化清的微雪,脑中闪过一个名字。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还真把他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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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裹挟着昭言,真似一朵浮云似的,飘过酒肆,飘过集市,飘过田野……飘了许久也不见力竭。
地上的人好奇地抬头,却连个虚影也没捕捉到,可是明明听到有人在头顶说话的声音啊……真奇怪。
“你是谁?”
“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干嘛!”
被宽大的衣袖挡着什么都看不见,问话这人也不回答。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情况最让人不爽了!
昭言终于爆发了,对准这人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嘶~~~~”昭言咧着嘴直抽气,这人的手臂怎么比自己的牙还硬!
不服气地昭言又咬着牙,对准这人的□□位置狠狠一踹!
这下那紫云终于有了反应,悠悠道,“年纪不大,心倒够狠。”
听这声音,好像年纪不小。于是昭言恶狠狠地骂一句,“老不正经。”
“砰——”昭言觉得自己像是从云端坠落,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是那人把自己从半空丢了下来。
“啊~~~~”昭言杀猪般的惨叫暴起……
等飞扬的尘土散去,昭言才看清眼前人。
袍服淡紫,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银丝不仅没有降低他的魅力,反而增添几分超脱尘世的风度。
美貌大叔!
那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正满含兴趣地打量着昭言,“看起来你很有精神嘛。一点都不向刚遭受家变的。”
“不然呢?我应该以泪洗面,然后去乞求那些间接推手收留我?我萧昭言还没贱到这个地步!”萧昭言很不文雅地呸了一声。
紫衣人眯着看昭言,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就你现在这么点本事,被人踩死都活该。”
昭言不说话了。这人说的没错,没有实力的要强不过是莽夫之勇。他低着头,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很厉害?”
“大概。”
“那你教我。”
紫衣人却笑了,“你当我是什么。说教就教?”
昭言却自信地抬起头来,眉宇间气度傲而不骄,神采非凡,然后极嚣张地咧开嘴,“不要我,你再找不到这么好的苗子。”
紫衣人倒是一愣,这小子倒真会找自己的软肋。
昭言见紫衣人这般反应,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便更添一把火,“家母最擅酿酒,梨花白,竹叶青,千里醉,罗浮春,号称酒中四君子……”
话未说完,紫衣人已经一把把他夹了起来。“我收了你。现在就跟我回桃源江心洲酿酒去。”
娘亲的话真对,真正的爱酒之人不是整日醉醺醺的人,而是把酒融入他生活的每个细节。昭言看着紫衣人随风飘动的酒壶形状的玉饰,佩服娘亲的高见。
后来昭言才知道这紫衣男子竟然就是隐士高人——沧尘。二十年前武林巨变,几乎各大门派的高手都被长穹圣殿扫清,来了一次彻底的洗牌。他却依旧屹立不倒,是武林不灭的神话。
还以为他是个老得弯腰驼背的老头呢。直到看到沧尘,昭言才领悟到一个真理——原来武功练到一定境界真的能驻颜啊。昭言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认真练功的理由——那老头都能保养成百年四十,没理由自己不能青春常驻啊。
“砰——”正在埋酒坛子的昭言忽然被一道强劲的力道弹了出去。
屋内有人优雅执杯,“我不喜欢有人觉得我老。”
“死老头!”昭言很不配合。
“砰——砰——”沧尘话不多,一般都是用拳头说话。
“死老——”
“砰——砰——砰——”
……终于安静了。
昭言躺在地上,身下是一个大坑,全身散架。领悟到第二个真理——人不可貌相,沧尘不可斗量!
“嗯,这次不错,能经得起摔三次。”沧尘对自己的“摔打式”教授很满意。
死老头,你等着酒荒吧……昭言躺在地上恶毒地想。
“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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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言在一次次散架中练就了极强的抗摔性,三年后沧尘就摔不到昭言了。于是美人师傅换了个方式,把他扔到了冰山,不把极寒内力练得纯正,比冰山还寒,就等着被冻死吧。
“好好练,要是你死了,我可没工夫给你治丧。”然后沧尘很不负责地走了。
三个月后,沧尘到冰山捡尸体。昭言却已经先行离开,在赶往桃源江心洲的路上了。他给美人师父留了封信——“好好教我,要是我走了,可没人给你酿酒。死老头!”
沧尘气得磨牙,发誓要加倍折磨这个嚣张的家伙。
于是,这师徒俩又较劲般地过了两年。昭言的武功也真的大进,而且被沧尘几次踢出门去“历练”,都取得不菲成绩,在江湖上也有了不小的名声。
之后五年,沧尘已经基本不管昭言,由得他自己闯荡。只是偶尔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出现点拨几次。
十年后的某一天,昭言按例回桃源江心洲送酒。沧尘抬了抬眼皮,“萧家有人来过。”
“是爷爷,还是三叔三婶?”昭言把刚酿的梨花白搁到桌上,不经心地问,“是来考量我的,还是来送吃的?”
虽然萧昭言不待见萧家的大多数人,但是爷爷和三叔三婶一直待他很好,这些年一直私下里有来往。
“萧经宇好像很急,已经走了。他让你赶紧回去。”
昭言皱皱眉——回本家?我这么久都不曾回去了,现在急着把我找回去干什么?
沧尘倒是不以为意,“我说过只收留你十年,现在十年之期已到。你纯寒内力已算难得,轻功魅影也说得过去。我能教的已经都教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历练了。”
“大同诀是无上心法,但必须经历世事洗炼才能真正悟得。下面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尽于此,是必须回去不可的了。
“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老~~头~~”昭言眨眨眼,调皮地说。
果然沧尘黑了那张美脸,条件反射似的抬手。却被昭言巧妙地避开,眼睛一错他已经站在门口,拜别,“师傅,徒儿走了!”
语气是一贯的不羁,眼神却是空前的尊敬和不舍。
沧尘依旧坐在屋中,执杯,一饮而尽,喃喃道,“可惜以后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
最后一滴喝尽,沧尘才抬头看向昭言消失的方向。
苦命的孩子,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命运给你选择的路,实在是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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