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交

　　回程的路我跑的很急，但还是迟了，其他四个人都在山门那里等我，而琼娘明显已经很不耐烦。
　　“小四儿啊，跟老娘说实话，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啊拉？不会是我实在太慢，结果他们真跑去观音殿找我了吧？
　　慧能老头，我诅咒你一辈子啊。
　　我眼神游移，不知是该找其他的借口搪塞还是咬死了自己在观音殿不松口，眼神扫过琼娘身后，恰巧和秦烨对上，他朝我轻轻摇头。
　　很好，这就是没有被发现了。
　　可是果然瞒不过秦烨……瞒不过就瞒不过吧，反正一开始就没想着能瞒过这个人。幸亏这次是大家一同来大灵台寺，十五并没有坚持跟着我，所以目前为止我的动作对他来说还是秘密。
　　当然，我想在秦烨面前藏住秘密比瞒过琼娘来的更困难也更简单。
　　“我的香囊藏在很角落的地方，”我耸耸肩，“你知道的，琼娘。”
　　琼娘皱着眉头，但最后还是接受了我的说法，她毕竟顾着小小的秘密，不敢再往深里问。
　　我在一旁看她帮我应付其他人，在心里默默拜一拜：此番实在是对不住了，琼娘。
　　晚些时候我们几人各自回家，我和秦烨有一段路走在一起，他又提起傍晚时分的事。
　　“你那时候一个人去做什么了，小秋？”
　　“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笼起袖子，指尖摩挲微凉的玉盒，“你以后大概会知道的。”
　　秦烨果真只是笑笑，手掌用力压我的脑袋，把头发弄得一团糟，却不再追问。
　　他帮我解围是他的事，我可没有一定要把自己行踪坦白的义务。
　　好吧，我承认我是迁怒，可是他都变成我的魔障了还不允许我迁怒了？
　　喜欢上一个人对我而言当真是糟糕透顶的事，尤其当这个人还是秦烨。秦烨作为一个男人甚至朋友都应该说是尽善尽美，但作为一个情人以至于爱人，就实在是……
　　他藏得太深，层层掩饰让人看不清真心。
　　就在不久前我还嫌弃琼娘挑人的眼光不好，可如今相比之下，我这个看上秦烨的简直就是眼瞎。别的姑娘家所托非人都是因为见识短浅而识人不清，而我看得清想得明却放不开，只能说是自己活该倒霉。
　　但我并不后悔——至少现在不后悔。
　　至于以后，我很少想以后，毕竟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虽不是第一次与秦烨并肩而行，但曾经云里雾里的事一朝得见天日，饶是我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会觉得尴尬。
　　幸亏将军府并不与谦王府同路，而我今天是以程家四小姐的本来样貌上街，也要注意避嫌，到了人稍多的地方二人就分道扬镳，否则我真担心会显出不自然。
　　感情的恐怖之处在于，没有任何的其他东西能抵消其影响，就连时间也不行。我从前一直以为像我这样一世世活过的人，心境即使达不到如止水的境界，至少也要似深潭般难起波澜，结果只遇上点情爱的苗头就闹得大浪滔天。
　　一直到我回到清风阁里，我都在思考对秦烨动心到底值不值得。
　　无解。
　　但我知道这事儿就和在大灵台寺撒的谎一样，得瞒着琼娘，摆在八仙桌上的那盘子蓑衣黄瓜还近在眼前，短时间内我都不敢把那时的话轻易推翻。
　　钻进屋子里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装着玉菩提的玉盒拿出来。这东西重量不轻，初夏的衣服又单薄，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一路把它藏在衣袖里从山上带下而不露端倪。
　　小小从遇见慧能时就被我收进了袖筒，后来又是辩法又是狂奔，便一直忘了把它收回香囊，现下把我碧玉盒倒在床-上，这虫子就扒拉在盒盖上一起骨碌碌滚了出来。
　　大概是转得有点狠，小小从盒子上跳下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趴在床单上不动了。
　　我趴在另半边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撩拨它的夹子。
　　“怎么办，小小，我喜欢秦烨啊。”
　　金蝎子晃晃尾巴钩，艰难的转过半个身子，撅起尾巴对着我。
　　喂，我说你好歹是我养的虫，对于主人，即使鄙视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好吧？
　　小小最近越来越不尊重我这个主人，每每惹得我想给它上几节思想政治课，无奈蛊本来是个金贵玩意儿，再加上最近每月给秦烨的药还得用它的血为引，其地位更是只升不降。
　　我感慨了下世风日下，不再逗弄小小，而是伸手去拿玉盒。
　　打开盒盖后，原本被封在狭小空间内的光芒迅速膨胀，整个纱幔里都充斥着玉菩提散发的微光，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莹白色的果实静静的待在盒子里，圣洁美好，难以想象如此美丽的事物竟是穿肠剧毒。
　　玉菩提之所以为玉菩提，除了晶莹剔透如羊脂白玉外，还因为这种果子离开枝头后，遇水则溶、遇土则腐、遇火则燃、遇风则散、遇金则化，非得用玉保存才能完好。
　　我欣赏了两眼这可遇不可求的罕物就重新封好盒子，玉菩提不能暴露在外太长时间，若是真让它散在空气里，程府怕是要尸横遍野。
　　古代的日子太无聊，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游戏机，看书也总有看不下去的时候，以往我都是去醉花阴找琼娘侃大山或是和那一群公子哥儿斗鸡遛狗打发时间，认识秦烨后大部分时间都赖在谦王府，一边吃东西一边做秦烨的日常观察。
　　可最近这几天我没了去谦王府蹭吃蹭喝的心情，在家里闷了一天又带着十五在京城里四处转了一天寻找那个至今还未抓到的杀人犯。第三天实在找不着可以解闷的事，本来想找琼娘喝酒嗑瓜子谈人生，结果刚走到酒楼门口就听见厨房爆炸的声音。
　　原来丁姑娘还没有放弃挑战琼娘的厨艺啊……
　　虽然里面一定很热闹，但瞧这动静，蹚这趟浑水似乎有些不值得？
　　我找了个僻静巷子，打三声响指叫十五出来——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也是之前两天里我做的唯一比较有价值的事——我也试图改变十五见鬼的穿衣品味，不过近期内大概无法得到任何成果。
　　“十五啊，你说现在咱们去哪儿呢？”
　　“……在下觉得醉花阴此时不是个好去处。”
　　“英雄所见略同。”我心有戚戚的点头，能在没有烤箱和微波炉的前提下在厨房制造爆炸，可见丁海棠功力之深，非我等凡人能比肩。
　　“哎，十五，你进过赌场没？”
　　“……”
　　“可怜你们跟着个洁身自好的主子，丧失了多少人生在世的乐趣——”
　　不用问就知道，有秦烨这样的主子，手下的人估计也是群不染陋习的货。我顿觉同情无比，生在这个年代却连赌场都没进过，人生得灰暗成什么样？
　　同情心一发不可收拾，我决心带着自己（暂时的）属下去见见世面，顺路去和许久不见的朽木们打个招呼，别叫他们把我这个大姐头给忘了。
　　不过首先要解决的是十五的衣着问题，现下他穿成个丧门星样，就算赌场的看门人不拦他，我还怕自找晦气。
　　苦口婆心的和他绕了半晌，这破男人才勉强答应换回普通衣裳，条件是出了赌场后要立刻恢复原貌。
　　我实在没忍住朝天翻了几个白眼，古代的暗卫教育真是……把好好一个人折腾的都失去正常生活的能力了。
　　京城里最出名的赌场便是鸿运赌坊，也是我们这群纨绔的聚集地之一，隔着条街我就看见葛胖子搭着冯家二小子往门里走。刚想叫人，一辆马车从我面前经过，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那俩人已经进去了。
　　我也管不了那两个家伙，全副心思都落在了方才的马车上。
　　“十五——”
　　十五被我拉长音的叫法叫的一个激灵，下一瞬间就和没事人似的，极无辜的看我。
　　很好……我默默捂脸，似乎自己很容易在无意中惊鸿一瞥瞥见熟人？
　　可问题是，往日一直家里蹲的秦烨这个时候出门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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