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初发芙蓉

　　欧阳情尚未登台，整个怡情院里的嘈杂声却已是悄然消失，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风流士子，竟无一不是坐直了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台子，唯恐错过了一丝一毫。
　　黄蓉微微挑眉看了看四周。
　　这态度可不大一般啊！
　　大部分的人眼里竟不是色与欲，而是期待!狂热！
　　她曾见过这位红鞋子的老四，妖艳无双，媚骨天成，是个只消一眼便能勾了人魂儿的女人，当得起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
　　可如今看到怡情院里众人的态度，黄蓉却是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不过也对，红鞋子组织里的老四，一位有着不俗的武功与才智，却甘愿栖身于青楼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简单呢？青楼，可是最容易得到消息的地方啊！
　　黄蓉轻笑，对接下来欧阳情的表演也认真了起来，她倒要看看欧阳情响彻京城的舞技到底如何，从而也好证实她心中的一些猜测。
　　幽幽的琴声响起，从屋顶缓缓垂下几匹浅色轻纱，摇曳朦胧。
　　一位身着绯衣的女子迈着细碎的莲步走来，身形修长匀称，步步婀娜生姿，她的面容半隐在台上摇曳的轻纱间，时而露出一双似嗔含情目，时而被人瞧得一颗樱桃樊素口，仿若从梦境中而来。
　　只这一个颠倒众生的亮相，便将大厅里的人给震住了。
　　此时，琴声忽停，急促的鼓声竟是响了起来，已走到台中央的欧阳情美眸流转，肩头一旋，身上的绯衣落地，露出里面的胡服，竟和着鼓声跳起舞来。
　　京中多是柔媚之舞，而欧阳情的鼓舞一反常态，带着一丝刚强，给人一种别样的感受。
　　欧阳情美目中闪过一丝得意，这一次的登台表演，她特意与怡情院的真正主事江怡情慎重商量后方定下，这从胡舞改编而来的独树一帜的鼓舞，必然会另自己再次名动京城。
　　看到这儿，黄蓉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起身向外走去。
　　看来欧阳情这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若她背后的人真的还想用她，必不会允许她如此自毁名气。
　　胡舞风流，改编成鼓舞固然增了大气，可也失了那份灵性。
　　不过，这也证明了她背后之人所图之大，连这样一枚上好的棋子都能毫不留情的舍去，再联想起之前金九龄之事，恐怕……
　　想到这儿，黄蓉有些气恼的鼓了鼓脸颊，跟小胡子呆久了，自己竟也开始忧国忧民了起来，哼，回去一定要找小胡子补偿！
　　欧阳情看着黄蓉离去的背影，面上掩不住的惊怒，当下便停了舞泣诉：“这位公子在此时离场，难道欧阳情竟如此不堪入目么？”
　　似嗔似怒的泣诉带着天生的媚意，听得众人心口一颤儿，纷纷对离场的黄蓉不满斥责起来。
　　黄蓉转身，眸子里带着了然与嘲讽。
　　既然有人想作死，我也只好成全她了！
　　“来京城之前，时常听人提起欧阳大家，当年的一曲绿腰舞无人能及，蓉不禁心向往之。”黄蓉微微扬头，脸上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与倾慕，令众人不禁对她恶感尽消。
　　“然而今日看来，欧阳大家或许舞技确实出众，但也不过如此。”
　　黄蓉说完，未等众人驳斥，手中折扇便轻击掌心，虽是轻响却令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不由得细细分辩，发现她敲击的竟是刚刚的鼓调。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黄蓉忽然开口。
　　她唱腔奇特，似诵读一般，少年人的清音雌雄难辩，又透出一种随意、慵懒的感觉，别有一番无人能及的清雅味儿，配上她精致的面容，众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这歌声与刚刚的舞蹈不同，刚才众人看到舞蹈，一时被奇特之处吸引，只觉舞姿曼妙惊艳。可此时与这歌声一比，发觉欧阳情改编的鼓舞即失了胡舞那洒脱自由的灵性，舞步间又难脱自身之妖媚，终究是落了下成。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黄蓉边走边吟唱，走至大门前，歌未唱完声音却骤停。
　　看着众人皆是一副意犹未尽之意，黄蓉看向欧阳情：“看来今日这鼓乐还是配歌更好些，欧阳大家下次还是继续跳绿腰吧！”
　　“便是欧阳大家终生只一舞绿腰，也是可为大家的。”
　　众人纷纷露出思索之色，而同为怡情院的女子却都面色奇怪了起来。
　　是啊，仔细想来，这欧阳情自从当年一支绿腰舞惊艳了京城被选为花魁后，表演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只寥寥亮相，偶有一次表演，皆是如梦似幻，绿腰舞引得看过之人回味三月，被人追捧为舞蹈大家，可却从没人想过，这位舞蹈大家竟只这一支舞出色。
　　再联想起今日的鼓舞，众人的面色皆是难看了起来，心头暗怒：她凭什么被称为大家！又有何资格占据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那么多年呢！
　　欧阳情面色骤变，纤手捂住胸口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这黄蓉，仅仅数语，竟是把她数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黄蓉欺负完了欧阳情，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开开心心朝集市去了。
　　刚准备拐进一家点心铺子，突然一股奇香传来，黄蓉眼睛一亮，这香味，好纯正的牛肉汤啊！
　　顺着香味来到一处偏僻的小摊，小摊左侧的炉子上正炖着一大锅的牛肉汤，香味正是从锅里传出来的。
　　“来一碗牛肉汤。”
　　黄蓉话音刚落，牛肉汤便端上来了，又滚又烫的牛肉汤，用特大号的碗装的满满的，汤已经炖得比米汤还浓，让人一看就极有食欲。
　　黄蓉先喝了几口汤，细细回味后，又从汤中捞出几块肉吃了，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看来我今日喝到了不一般的牛肉汤呢！”黄蓉感叹。
　　“如何不一般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到黄蓉对面笑盈盈的问道，她左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更显得一派天真。
　　“这条牛是不是从小用酒拌小麦喂大的？”
　　少女点头。
　　“这汤是用了牛身上三个最精彩的部分集合到一起炖的。腱子肉，小花卷腱子肉，三分肥的牛肋条，嗯，还要再加上一点白腩和牛筋。”黄蓉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问道：“这碗牛肉汤是不是已经炖了四五个时辰？”
　　“是。”少女笑着回答。
　　“那看来你已经等我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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