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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黎明时分，天际边缘露出一点微光，在漫天星斗与寂寥沉睡的大地间勾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隐约的遥远光芒下是更加暗昧的黑沉，在这光明将至的时刻，不论如何人的警戒都会有所放松，这大概是人向往光明的本能。
无人注意到客栈的一间客房窗隙间飞腾而出的通体灰黑色的玲珑鸟儿，鸟儿没有发出一丝鸣动，很快飞过咸阳高耸的城墙，像一滴墨水般无声无息的融入更加深沉无光的远方天空。
房间里，只有孩童淡淡的呼吸声，另外两人对面端坐，宁息看着鸟儿没有惊动一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万花天工一门的技艺果真神乎其技。”白若双眼发亮真心实意的赞叹，就算在现代，这样外表几可乱真内中机关精巧登峰造极的木甲鸟，要造出来也要极为精细的手艺，一个人做出来跟本没听说过！果然古代藏龙卧虎充满神奇啊~“不知道传闻中的墨家和公输家的机关术又该是怎样的？”
“总不会比僧一行师父差。”
裴静起身走到窗边，战国时期的历史野史有很多模糊不清，纵然是饱读诗书的她也记不清这一段时期的所有事，更不要提单单一国一地发生的事情。咸阳城中宵禁极严，观察了一个晚上裴静注意到每一个时辰会有约莫盏茶时间的空隙。但这空隙也是难以利用的，城中哨塔林立，居高临下，就算能穿过巡街卫兵的空隙，也容易被哨兵发觉。
房中没有点灯，但以二人的修为夜中视物并不难。裴静当着白若的面开始脱下万花的南皇外袍，解腰带。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节奏？！
白若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连忙扭过头去捂眼不看。作为伪装，二人装作年轻夫妻的模样进了城，裴静玩儿的一手好幻术，一张空白的路引硬是瞒过了城门守卫。进了城二人只订了一间客房，本以为一夜不眠倒也无所谓，但是这这这……这也太过了！
白若第一次怀念起屏风的存在，这间屋子不大，进了门房间的摆设便一目了然，裴静显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换衣服，可是，好歹他也是男人好么！裴姑娘你真的是太开放了！
“你做什么呢？”
白若下意识的睁眼，正想扭头避开，却发现裴静最里面的白色亵衣下居然是一身黑色的紧身衣！
姑凉你什么时候在里面套的衣服？他明明记得之前裴静把脏掉的衣服扔给他时没有这一件啊！洗衣做饭的活计一手全包的家庭主夫白咩咩无语凝噎……
白若“……什么都没有。”
好伤感啊有木有！
“哦。”对老实人十分放心不疑有他，裴静取下缀玉额饰，一手绾起长发，一手取下牙齿咬住一端的红色发带，几下子就把头发盘起。
白若看她这一身装扮有些奇怪，“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天快亮了。”这一身在白天超显眼的好不好！
裴静推开窗子，露出一个恰好能让她出入的空隙。也亏得这间房屋角度刁钻，她身材纤细，只是这样的大小并不会引起巡逻人士的注意。眺望远处巍峨大气的咸阳宫，裴静有些兴奋的舔舔嘴唇，“丽姬已经进了咸阳宫，要让大哥安心我总要去见她一面。这个时间宫中不会有太多警备，以我的速度，来回不会太久。”末了又添两个字，“放心。”
不不不，姑凉他没法放心啊！白若快速起身上去抓住裴静的手，道袍云袖带起的微风让男孩儿皱皱鼻子，翻个身又去睡。
白若皱眉，不赞同地看她，“丽姬姑娘刚刚入宫，只怕正得宠爱。你这会儿去，说不定会碰到嬴政。你……”
裴静拍拍他的肩膀，挣脱白若的手，“白咩你还是太单纯了。”裴静的眼在黑暗中泛着冰冷的光芒，“正因为丽姬刚刚入宫，应当得宠，嬴政现在才绝不会在丽姬那里。他是个爱江山不要美人，雄才大略的帝王，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耽于温柔乡的。”
裴静还有句话没说，丽姬不过是齐国拿来应对秦国交好的工具，齐王没将她当做人，嬴政这个更加冷血的帝王又怎么会看重她？不是谁都像杨贵妃一样，能蒙得帝王无上恩宠。对于秦始皇这样重杀伐的开拓之君更是如此。
何况据她所知，秦始皇的生身母亲所作所为令人不齿又怜惜，嬴政有这样的阴影在前，怕是对女人都会太有好脸色看，除非那个女人对他的霸业有用。
对网络文学没什么兴趣但电视天天八点档轰炸，就算是白若也多少懂一些九尺宫墙内的黑暗。
收回手，白若神情郑重，“若是两个时辰内你不回来，我立刻就带着孩子离开咸阳。你自己保重——痛！”
“蠢咩！”被白若一句话气得青筋直跳，裴静没好气的一拳砸在他头上，转身跳出窗外，瞬间隐没于黎明时分最深沉的黑暗。
敢怀疑她的能力？看她回来怎么折腾这只蠢咩！
秦宫庄严，裴静武功虽没的真传，轻功却是半点不落，恶人谷中强者为尊，就是柳公子那样的外在风流而皮赖的人物也被她好生炮制过，手上和脚上的功夫也被她学来七八成。再加上飘逸灵动逍遥游与畅游江山的点墨山河，裴静的轻功不自夸的说也是当世第一，更在白凤等人之上。
何况她还有幻术隐蔽，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已避开所有城中守卫，越过宫墙进入咸阳宫。
秦国五行尚水，入目皆是深沉黑色，庄重肃穆得像是铅重云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撇撇嘴，裴静绕开了这些恢弘大气的建筑，不论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后宫。没事儿也去过皇宫，还逛过华清池的裴静表示后宫就应该是那样充满华丽馥郁芬芳的地方。
又绕了几圈，裴静才找到色彩亮丽，院中树植林立的宫殿群。虽说嬴政不重欲，但为求自保六国和秦国中位高权重时常奉上美女，是以后宫人数实在不少。想在这一片莺燕中找到丽姬，对于裴静来说还是没有难度的。
取出一只小指粗的石筒，打开盖子，裴静取出腰间骨笛吹奏，却奇异的没有声音发出。反倒是石筒中一只指甲大小的玉色甲虫飞出，在空中转了两圈对准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裴静看了眼那座灯火不灭，铜雀灯影重重的宫殿眼神闪动，一边吹着吹不响的笛子，脚下片尘不惊身入流风，几个起跃旋身避入殿檐阴影。
红烛燃尽，美人垂泪。红纱帘帐下孑倚软榻，忧思茕茕的身影显得单薄无依，若非那一只桃花玉簪连裴静也快认不出，这个人比黄花的女子是当初笑醉春风的丽姬。
裴静自认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对丽姬生出几分同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罢了，一个痴心女子仅剩的奢望便是能在所爱那人身边陪伴一生便足以。谁想到一朝惊变，她却成了和亲的商品，嫁作他人妇。
“丽姬姐姐。”
丽姬捷去眼中水雾，明眸看向眼前人，不由掩唇低呼。“阿静？”随即脸色惨白的左右顾盼，压低声音，“你、你怎么来此？太危险了！”
“我的功夫姐姐还信不过？”裴静抬手按压，让丽姬坐回床上，自己也坐到她身边，“姐姐这事出的突然，我事先离得远了竟没能收到消息，晚来一步……”
丽姬强作笑颜，“我、我没什么事。我在这明云殿过得很好，衣食不曾短缺。你既然来了，荆哥他……他还好吧？我走的时候，他和小高应该还在赵国……”剑胆琴心，也许那两人才是良缘。她早该死心了，这次的事，不过是让她能够彻彻底底的放弃罢了。
“他们现在大概在秦国边境。”裴静的话让丽姬花容失色，“大哥知道你出事便赶回齐国，却被你父亲困住，只能传讯与我。我知道后便马不停蹄，同时也让我一位朋友拦住大哥。但算算时间，恐怕也快要拦不住了。”
丽姬银牙紧咬，她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荆轲的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只要荆轲认准了一件事，那就是身殒九死也不回头。荆轲可以为了小高放下许多，学会温柔，也会为了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妹而硬闯秦宫。
闭了闭眼，丽姬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个……你帮我交给荆哥。”丽姬拔下头上的桃花玉簪，神色一下子萎靡下来，“就跟他说我很好，他既然，既然选择了小高，就一辈子好好对人家，别总是做事不着调，只顾着朋友忘了家人。”
裴静看着那只出自她手的玉簪眉头紧蹙，眼中满是不赞同。“大哥要是知道我来了这里却没把你带走一定会生气的。”顿了顿，裴静又道，“虽然你已非完璧，但以姐姐的性情样貌才学，想找一个好人家平稳一生并不难，何必……”
丽姬惨然一笑，面目雪白，“我如今这样子，就算出去了又有什么用？阿静，我与你不同，你可以像荆哥一样结交五湖，畅行四海，不必依附任何人，亦不必对王侯俯首。可我……我已经是一个废人，出去了也只能拖累你们……”
裴静脸色一变，探手迅疾如风，两指轻巧捏住丽姬脉门，面色渐沉如水。“他们竟敢废掉你的武功？”声音中带上颤音，却是裴静动了真怒。“是谁做的！”
丽姬偏过头去，不愿多言。这让她怎么说？难道要告诉裴静废了她武功的，就是将她一手送入这个梦魇般地狱的亲父？
丽姬不说话，裴静观她神色心中也有了猜想，一时大为同情，也避开这个话题。“说来，姐姐入宫多久了？”
“二十一日。”立即不假思索地说出时间，竟将每一日都记得清清楚楚，锦衣玉食，裴静却不能想象丽姬心中是何等煎熬，过的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荆轲知道消息赶回齐国时，已然晚了两日，被扣留中放出消息传到她处又过了数日，裴静得知消息后立刻料理了盖聂赶来，却也晚了一步。前后算来，竟是迟了近乎一月！
放开丽姬的手腕，裴静长长一叹，他们果然还是晚了，晚了太多，现在就算荆轲赶来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拍拍丽姬的手，裴静摇头轻叹，“既然如此，姐姐还是放宽心吧。你再这般折腾自己，莫说大哥知道了会如何，你肚子里的孩子怕是留不住了。”
晴天霹雳！
丽姬对于裴静的医术绝对是深信不疑，让裴静说出这话，难道自己真的……她颤抖着手抚摸看不出丝毫痕迹的小腹，这里有一个孩子了？可这孩子，偏偏不是她和他的……泪眼凝睫，滚烫苦涩的泪水在丽姬鹅黄的衣裙上晕开点点梅花。
裴静平日行医救人遇到的都是些乡野村夫，或是江湖游侠，或是戎马将士。就算是女人，你也实在不能说大唐几大门派的女人比男子差到哪里。丽姬原本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可现在一身武艺全废，孤苦无依独在异乡，可不就是水一般的人儿？她裴静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姐姐还是先什么都别想。不论怎么说这孩子也有你的一份血脉在。嬴政待你不坏，在这孩子生下来前你不能做得太过，不然孩子出生不受宠爱，在这样的深宫中就是灭顶之灾的事情。”裴静心中苦笑，她身为女人却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也只能这么说了，“等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你想离开，我就想法子带你和孩子一起走。反正大哥和小高也不会有孩子，你肚子里这娃儿认一文一武两个爹爹不也正好？”
或许是最后的话让丽姬有所触动，她坐直了身子，神色已然坚强。那一双明灿杏眸映出裴静的影子，晃动的珠帘烛火在她的眼中燃起一片大火。
“一切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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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好困……六一快乐各位亲，在下洗洗去补眠……Zzzz……………………
PS：谢谢笙箫亲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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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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