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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
“公元547年一开始就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柔然王爷秃突佳对着高欢的寝宫发了几年的牢骚,大概就是贺六浑你个老小子娶了我的侄女却又没有生出来一男半女,简直是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我们柔然暗中协助,你哪能住进邺城这么好的地方?除了最近这段时间,高欢几乎每天能够听到秃突佳在早饭前的嘶吼:
'贺六浑,你忘了你当初答应了我什么吗?你没有生出个一男半女我怎么回去见我哥哥阿那瑰可汗?'
'贺六浑,你莫不是有什么毛病?有毛病你当初就不要娶我侄女啊!害死我不能回家啊!'
但最终这个鲜卑名字叫做贺六浑的汉人也依然没有进蠕蠕公主的闺房,弄出来几个小贺六浑。老贺六浑在大年初一的情况着实不好,所以今年秃凸佳并没有照常来到贺六浑的门前发牢骚。
高欢静静地躺在寝殿的软榻上。边上静静地守候着他的妻子。寝殿里声音全无。高欢却听得见侍女端茶时衣袂轻轻擦动的声音,也听得到妻子泪水流落下来的声音,甚至听得见遥遥跪在寝殿外面儿子们惶恐的呼吸声。
'这里怎么这么黑?'高欢其实是想说很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很想和他们述说自己未竟的大业。
但他不知道,现在外面天狗正在噬日!
这代表了什么!这意味着什么!高欢时日将近!”
二哥说得唾沫横飞,手脚并用,我翻了一页书,丢进嘴里一颗大哥买回来的江南的时新果子,又甜又多汁。
“天狗不噬日他也时日无多啦。”对于二哥的行为我真的是非常无语,明明他根本就没有在场,却把什么事情都说得好像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一样。
“你有所不知,高欢本为天命所归,既然如此,天上星宿早就定了他的位置,他的生死也和天象共生共存。”二哥照了一照我妆台上的菱花镜,“你二哥我真的是越来越玉树临风了啊!”
二哥从出生那天就与众不同。家里的丫鬟婆子一大堆,产婆刚抱住他就哭得跟杀猪一样,据说老爹为此喜得不得了,认为这个二小子将来会和他一样,长成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帅之才,但谁知这个二小子此举只是为了跟阿娘最漂亮的陪嫁丫头玉娘亲近,到了玉娘的怀里不哭不闹,小脸泛着绯红。我们慕容府这个玉娘可了不得,当年据说是红遍了整个后园,上至管家,下至修水桶的阿牛全都围着她转,着实使慕容府上下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了几年。可惜等我懂事时,玉娘早已经嫁到斛律家做了宠妾,进门一年就生了个男孩,地位自然今时不同往日。可见女子生得美必是一件不吃亏的事情。再比如二哥,第一爱的就是自己的脸,第二爱的就是美女的脸。二哥八岁上因温容恭肃选入宫中,陪文襄皇帝留下的几位小王爷读书习武。他在宫中受欢迎得很,文襄皇帝留下的太后、太妃们都十分稀罕他,常常赏他一些西域进来的稀罕物,他便拿回来跟我显摆,最后都进了我的百宝箱。可是,他在家里却是一个十分讨厌的家伙,必定经历什么事情,便添油加醋在我耳边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以此为快。
常常听到二哥说自己美,我便以为自己应该也不差。若是有机会露一露脸,应该也不会丢我慕容家的脸。想着,我便也走到了镜前,好好端详一把自己的脸蛋。我的眼睛很大,鼻子很翘,皮肤很白。“二哥,你说我是不是也算玉树临风?”二哥一手夺了我的杨梅果子,揪着我的嘴巴,端了镜子凑到我眼前,镜子里立现一张血盆大口,满嘴的杨梅汁子都吃到了脸上,一直流到了耳朵丫旁边,下嘴唇上的红蔓延到了下巴上,上嘴唇的红喷到了鼻孔旁。
“知道潘岳吗?”二哥朝我诡异一笑。
“就是潘安嘛,二哥你把我比作他也有点抬举我了。”我喜不自胜,嘴上仍然保持谦虚。
“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左思效潘岳出游,最后得到的不是鲜花水果,只有一车瓦块而已。”二哥拉了一把我的脸,“若左思看到无忧你,也不至于郁闷至终了。”
“痛啊!痛!”我恨恨地甩掉二哥的手,揉着自己的脸,手上的汁水立时又沾了半边脸。
二哥哈哈大笑,嘲笑我的大花脸,突然间禁了声,抽了一本《孙子兵法》,翻了一页开始假读。
我朝外望去,院落门口飘进来一个人,脸由于夕阳的照射泛着一层金光,戴着一具银冠,腰中配着一把七宝玄铁短刀,黑衣黑鞋,不沾一丝尘土。
我得意地看了一眼二哥,看来他又惹了祸了。
“三藏,今日我下朝听说渔阳王到太后面前哭闹,说有人欺负了他。”大哥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是渔阳王赌钱找不到人,我就和他小赌一下帮了个忙。”二哥的头越说越低了下去。大哥看不到,可我比二哥矮,却看到他脸上忍俊不禁的笑。可知这个贪财的渔阳王必定是被二哥骗了钱。
“胡闹!不知分寸的东西!”自从爹爹投了江,大哥越发像我们的爹爹了。他的脸又开始发青。
“让你进宫可不是给我慕容家惹麻烦的,若不是太后宽容大度,哪里容得你撒野?皇家的人岂是你得罪得起的?恐怕今后你不知给我惹多少麻烦!”大哥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瞟了一眼二哥手中的《孙子兵法》,顿了顿,抽出了一本《史记》,“抄十遍。”
“大哥,抄我手上这本就行了,将来我跟你上战场这本更有用处。”二哥谄笑着给我使眼色。
“你的脸怎么回事?”大哥皱了皱眉头,看我脸上花里胡哨的一片红,“苍蝇都围着转了。”
“哦,”我漫不经心地用手缠着小辫子,“二哥给我讲故事,不小心就把脸弄花了。”
“什么故事?”大哥疑惑地看向二哥。
“故事倒没什么,不过,”我把脸凑向大哥,大哥低下头来,我伏在他耳边说:“不过,二哥直呼神武皇帝名讳贺六浑。”说完,我就看见大哥的脸由青转白,由白转红。
“抄二十遍《史记》”大哥摇摇头转身离去。“不抄完不许做新衣服。”
我很是赞同大哥的惩罚方法。对于二哥这种机灵又不肯用功的人来说,抄书可真是帮了他不少忙。
二哥愁眉苦脸地拖着书走了,仿佛全身的骨架子都散了。
呵,最近应该没有人打扰我了。我跨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天。金灿灿的一缕云彩挂在西边,缠着邺城的城墙头,轻柔飘逸。那轮金乌也慢慢地离了邺城,在西墙下的暗影也越来越重。
二哥惹了祸,恐怕明天大哥又得带我进宫见太后了。想必夕阳下宫墙的暗影,会因它的高大而更黑更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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