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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镜若·下(第一人称,自述)
当箭划破阴霾的天空,刺破楚女柔弱单薄的身体时,我满眼的世界只有她心口飞溅的鲜血“不!”我听不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因为那呼喊阻挡不了我亲手射出的那支箭,阻挡不了楚女奋不顾身的挡在东晟国王子身前的身躯,她就那么义无反顾的、她怎么能这么义无反顾的就去挡住那箭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扔下弓箭,疯狂的跑向已倒在血泊里的楚女,她就那么气息奄奄的躺在已受了重伤的东晟国王子的怀里。我跑过去发疯一样的想推开他,但却怎么也推不动这个明明已经血流如注的男子,他的一只手臂已经被我安排在猎场里的魔兽和死士给废掉了,那已彻底畸形的露出森森白骨的臂膀却固执的紧紧拥抱着我的姐姐,我的楚女。
“你给我滚开!”我狰狞的怒吼着,嗓子嘶哑的模糊难辨,几星血沫自我口中喷出,我却已完全顾不得了。
一阵极致的疼痛自我的肩胛传来,那本应该已经完全丧失攻击力的男人此刻却用那只半残的手攥住我的臂膀,那力道仿佛要将它生生卸下来一样。
我看到那个之前一身笔挺礼服英气不凡的男人此刻极尽狼狈、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仿佛要生啖我肉的狠戾眼神,一下子明白过来,却不觉嗤笑着厉声道:“就凭你,你也配爱我的姐姐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那男人的眼神果然瞬间就疯狂起来,完全没有丝毫之前文质彬彬的王子形象,捏着我的肩膀仿佛下一刻就能碎掉一样。
我不在乎痛,我只想看看楚女怎么样了,那肩胛处传来的咔咔声和麻木般的疼痛无法调转我任何一丝的视线。而此刻,一只染血的纤细羸弱的手,却紧紧的握住了男人捏住我肩膀的手臂上,那虬筋暴起的残手衬得那只素手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原来是楚女恢复了些许的意识,正费力的抬起她的手制止男人。她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乞求“别伤害……我弟弟,他……才……十二岁……”
虽然楚女的声音已微弱如游丝,但我和那个男人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无力的闭上眼睛,脸上一片粘湿。而那男人松开了捏着我肩膀的手,只更用力的抱紧了楚女。
我张开眼看着勉强露出半个脸来的楚女,心里又重又痛,就如沉甸甸的装满了蚀心穿肠的酸液,我艰难的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挡箭?是为了西陵国吗?我可以保护我们国家的,我一定可以的。”
楚女喘着气,半睁开粘满血迹的眼睛,那失血的瞳孔却是美的那么惊人“阿……镜,我……爱他……”
“胡说!胡说!明明才十天而已”我指着那个男人,一脸狰狞“他明明才和姐你刚认识不到十天,姐你怎么可能会爱上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然而我心里却已经不可辩驳的接受了这个早已在我心中隐隐成型的答案。
我亲眼见过他们抛却和亲的王子公主身份,就像个普通的恋人一样在花园里手拉手的散着步神色欢愉的亲密交谈、见过他们在宵禁的时刻偷偷约在河畔放着五彩的花灯……
这也是我不能再忍受而提早进行了刺杀计划的隐因。然而,我最终还是瞒不了楚女的眼睛,她一直是那么聪明而敏锐,竟然真的让她在最后时刻赶到了这里。
楚女的这句回答让我早已鲜血淋漓的心彻底变成死灰“你就愿意为了他死吗?你就这么爱他吗……”
我骤然感到脸上柔软的冰意,一抬头却看见楚女缓缓的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此刻正触碰着我的脸颊“阿镜,我的……阿镜……”
她像用尽了她最后的生气一般,手指最终不支的垂落下来,她渐渐蒙上灰雾的明眸里尽是我读不懂的情绪,然而,确定的是,我在楚女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的恨意。
为什么不恨呢?为什么不恨我呢?我夺走了你的生命不是么?楚女,为什么你就不恨我呢,你的不恨又让我怎么再在千尺冷黑的黄泉之下再与你有所牵扯……
楚女永远的闭上了她的眼睛,安然的仿佛就只是午后的小憩,她一生都在为他人和国家操心,现在终于能够为了她自己,好好的休息一次了。我也已经麻木了一颗心,空去了本不曾有的生命,安静的陪她埋葬在此刻。
猎场的野兽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此起彼伏的骚动着。林间的黏湿的风穿过我漆黑的发间,我骤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我抬起头看了眼对面已经完全呆滞的男人。
这个不简单的男人,我自认事无巨细的针对着他的习惯和性格能力安排了这次谋杀,可本应该万无一失的猎场重重围追堵截,上百只被下了药的魔兽和雇佣的死士都无法将他彻底绞杀在密林之内,真不愧是东晟国引以为傲的继承人,但很可惜的是,我从来不会给人留出退路。
那时我站在猎场密林的出口之外,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用半截刀刃捅进最后一只魔兽的头颅里,摇摇晃晃的拖着半只残肢、浑身浴血的走了出来。我慢慢举起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弓箭,瞄准了这个男人的心脏。在箭离弦的那一刹那,我缓缓勾起嘴角,仿佛已看到这个碍眼的男人最终变成一滩死肉的样子。
然而那锋利的箭尖没有刺穿他的心脏,反而带走了我在这个肮脏尘世的唯一信仰,这是我的罪,我的原罪。
此刻我转头看着这个仿佛已被抽掉了灵魂的男人,嘴边慢慢泛起一丝冷笑,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我没有足够的力气可以近身捅穿这个男人坚硬的护甲,只能靠远程的加速。然而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那个男人浑浊黯淡的眼珠终于看了看我,呆滞的哑着嗓子说着“我不杀你,楚女,会不高兴。”他费力的想用那双残缺不全的双手抱起楚女,可惜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在他一次深吸气的仰头那刹那,我用随身佩戴的小刀划穿了他的喉咙。
腥热的血液喷了我一脸,那男人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我,却只得到我唇边那抹最嘲讽的冷笑“楚女都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
林间,野兽嘶吼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随着风声渐渐靠近,我看着至死还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想着虽然多了一个碍事的男人,但只要楚女开心,那我也就不必再计较。于是我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和发丝,再伸手细细的理了理楚女的仪容,楚女最爱干净,而且她从来都是我们西陵国最美丽圣洁的明珠。
我虽然厌世,却一直遵从着楚女的精神,我们是西陵国王室的后裔,就算到死,也应该是最从容优雅的死去,即使我明明知道不管此刻我将我们的面容打理得多么整洁,到最后也是被野兽撕咬吞噬成最令人作呕生惧的累累白骨。
我听着丛林里忽远忽近、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在这林间湿腻的、冰凉的风中,安然的带着笑的躺倒在楚女的身畔。我那从楚女离去那刻就早已支离破碎的灵魂,终于不用再被自己强行的粘合支撑,在这个时刻,全都心甘情愿而无比舒畅的碎裂、飘散。我的意识在那最后看向楚女的那一眼里灰飞烟灭,堕入比夜更黑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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