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

　　***** *****

　　我恢复直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睁开沉重的双眼，又是满屋子的黑，不禁让我想起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也是同样的漆黑一片。那时的我，为了那个信念奔波，绝望过，逃避过，义无反顾地往前冲，于是，我又再次躺在这里。
　　想起身，可是一用力，右肩灼热地疼痛着，我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是该给自己休息一会儿了。慢慢合上眼睛，突然几天前的一幕又映在眼帘，那个黑夜中，不愿说话不愿让我看到他的脸的那个人，文竹。突然他的身影渐渐放大，然后我似乎慢慢看清他的面容，但我却被其吓得马上睁开双眼。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嘴里大口喘着气，如同做了一个噩梦一般，的确，如果那是一个梦，我希望那只是梦。
　　因为我看见的是子凡的脸。
　　可是，就算我不管怎么也不相信，种种关于文竹的记忆和点点线索，总觉得一切都指向这个答案，这个我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所以我要求证，我相信我能够做到。
　　我不敢再闭眼，只得四处张望，最后定格在输血袋上，看着那个输血管中一滴一滴鲜红的血落下。死神联盟专属的医院是没有血库，那，这些鲜红鲜红的血是谁的？
　　突然有人悄悄转动把手，试图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进来，门开了一条缝，似乎看见我已经醒来，门便被迅速地打开了。司马圣微笑着走进来。
　　“醒了？不想再睡了吗？”
　　我微微点头。
　　突然，我发现他露出的右手手肘上有几条胶带，立刻明白了刚才的那个疑问。可是，他是如何知道我的血型的？
　　司马圣慢慢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马上填满整屋，耀眼的光使我眯起双眼。隐约中，我能看见站在窗前的司马圣脸上，有过从未有过神情。那是忧伤与愤怒交织的神情。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可是他却还是告诉了我，毫无遮掩。
　　“司马帝被人杀害了。”
　　虽然是我意料中的事情，但我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就在我把你们带走以后，被人近距离地射杀了。”
　　说完，停了一会儿，转过身面对我，双手搭在窗台上。
　　而我则看着他，装作惊讶，眼神还透露一点愤怒与忧伤，我没有露出心中的那一丝窃喜。
　　突然间想到什么，便开口问他：
　　“司马翼知道了吗？”
　　“昨天看他的时候，他还没醒。”
　　说完他又转向窗，似乎想掩饰着什么，他看着窗外，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到他的脸颊，于没照到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使他的脸型格外有立体感，如同一个艺术家精心雕刻出的雕塑一般。
　　我竟然看得出神，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紧紧抓住那一丝思绪，不让它这样轻易出现，又轻易溜走。安子凡……很久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了。子凡，我为你报了仇啊，可是，为什么感觉如此奇怪，心里一点都不踏实，总感觉每每想到你，我的心就突然揪紧，然后悬在半空，摇摇欲坠。那是预感吗，还是，事实？子凡，如果你现在还在人世，我应该感到高兴呢？还是因为你欺骗了我，使我参加如此危险的联盟而感到气愤？
　　子凡，我曾有过轻生的念头，是你从绝望的边缘将我拉回，并让我过上了凡人的生活。你离开我后，我也有过类似的念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如今的我是为你而活啊，子凡，我是为你而活。所以我不寻求你对我所做的事原谅，连理解都不需要。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认为你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死后，我一定是下地狱的吧。一切的一切是因为你已没有能力来阻止我，所以我大胆地干了，只愿能让我继续活下去的那把希望之火别再熄灭。
　　所以我不敢想象，不敢想像如果你还在人世，你看到了我所做的一起，你会是什么反应呢？恨我？或许吧，谁知道呢？
　　收回混乱而又放肆的思绪，我定眼看着司马圣。隐约中，阳光与阴暗的交错中，我看到了司马圣脸上那可怕的神情。我固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可是他脸上并不都是仇恨的影子。
　　“查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我想转移话题，而这正是我想了解的。
　　“有目击证人说，当时有一辆藏青色的汽车停在那里。”
　　“黑洞联盟吗？”
　　“不敢确定。不过还在继续追查。”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转过头，示意我要休息。司马圣似乎也马上看出了我的用意，嘱咐我好好养伤后，便离开了我的病房。
　　我迫不及待地露出那个我本不拥有的，奸笑。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计谋，没错，我的，不是我们。
　　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似乎不止司马圣一个声音，隔着门，我似乎能听到一些。
　　“你怎么到这里来？”这是司马圣的声音。
　　似乎没有回答，不，绝对有回答，只是隔着门，我听不见。或许对方正是想隐瞒他的声音。
　　“好吧，我们去下面说。”还是司马圣的声音。
　　看来是对方提议有话和司马圣说，但又怕被我听见——他连声音都不愿让我听见。在门外等了那么久，也不肯进来，真是可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吗？正是这样才暴露了你的身份，能做到这样遮蔽自己的，除了你文竹，还会有谁呢？

　　***** *****

　　一个餐厅里，温馨而又浪漫的灯火，迷人而又典雅的环境，让人不禁沉浸其中。
　　一张桌旁，面对面坐着一对情侣。在他们身上找不到诸如热恋之类的词语，因为他们只是甜蜜地看着对方，而另一个人则细细诉说。
　　“海轩，有件事情要征求你的意见。”
　　那个女孩甜甜地一笑。
　　“说吧，枫。”
　　伊枫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得很慢，因为怕被拒接。
　　“我上次接手的那个案子，就是副局长一家被杀的那个。他的女儿幸免于难，但已失去了记忆，她又没有其他亲人，所以……”
　　“所以想要收养她，对吧？”
　　黔海轩又露出了她迷人的笑容，可脸上却也有一点犹豫。
　　“她叫章秋，只有12岁，已经列入了证人保护的名单，可是在我这里总比孤儿院好许多吧。”
　　黔海轩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看着他，她似乎需要更多的理由。
　　“因为她很有可能看见了那个凶手，只要她回复记忆，她将是很重要的一个证人！”
　　“可是死神联盟里的人你不是已经很了解了嘛，都查了好几年了。”
　　伊枫掏出一些资料放在桌上，其中有一些照片和一些文字。
　　“看这个。”伊枫指着一张摄有银色银杏的照片。
　　“被涂成银色的银杏叶，上面印有黑色的死神联盟的标志……”
　　黔海轩边看边试图解释这张照片。
　　没多久，她得出了结论。
　　“是个新的成员？”
　　伊枫点点头。
　　“他这是在向我们警方宣战，而且我猜想他的假名就是‘银杏’。”
　　“是个拥有幼稚想法的女生。”
　　黔海轩说完眼睛无神，似乎在想着什么，但嘴角却挂着甜美而又悲哀的微笑。
　　伊枫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等候，等候她说出理由。
　　“她能想到用银杏代表自己，并且做了这样的一个标记。银杏被涂成银色，上面精致地印有死神联盟的标志……这些都可以体现出女人的细心。而故意留下代表自己的物品，这种向警方宣战的做法，真是幼稚的表现。”
　　伊枫听得云里雾里，似乎那些话是在对她自己说的一样。
　　黔海轩看到他不解的眼神，便又加了几句。
　　“还有就是我的感觉。她一定不是为了金钱利益而加入的死神联盟，她的所作所为是立理智与冲动的结合，心理复杂，但在外表现她刚硬的一面，从天使堕落到死神的，一个女人。”
　　伊枫不得不佩服她的判断能力，她的直觉一般都很准，因为她是一个犯罪心理学家，她能看穿罪犯的心理，从而帮助破案。
　　黔海轩看着伊枫，脸上是淡淡的悲哀。
　　“怎么了？不开心吗？”
　　黔海轩哀伤地一笑。
　　“很可惜呢，又有个天使堕落了……”

　　***** ****

　　我躺在病床上，心里有点恐慌，为什么不在我病房外说呢？只是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声音吗？他完全可以说得轻点，我也无法听见，毕竟隔着一堵墙。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不想让我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可是他只要让司马圣说得轻一点不就行了吗？无奈得一笑，管他呢，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或许他只是不想在病房前说吧。
　　躺的时间长了，即使脑袋被乱七八糟的思维所塞满，但我还是马上感觉到了长时间躺着应有的不自在，于是我忍痛起身，坐在床上，上身靠在床头。
　　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近，猜想是司马圣来了。
　　司马圣开门走进房间，神色比先前严肃许多，那是与我所认识的司马圣截然不同的。脸上没有了他温柔的微笑，眼神变得锋利，甚至能感觉到杀意，这让我产生了眼前时是司马翼的幻觉。
　　他站在我的床边，用他不该有的冷酷的眼神盯着我，而我就用疑惑的眼神回应。其实我已经猜出七八分。
　　良久，他终于开口。
　　“银杏，心情不错吧？”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讽刺，我只能选择沉默。
　　他突然冷笑起来。
　　“银杏，因为你中了两弹，所以别人总会用带有同情的目光看你，而不会带有任何疑惑。其实只要仔细想象就会发现说不通的地方……”
　　“为什么唯独打了你两枪？为什么四人当中两人中弹但司马帝安然无恙？为什么我父亲在我们走后被杀？只有一种可能，是你银杏和黑洞联盟的一个计谋。刚才文竹跟我说，在几棵树上发现了子弹，但是从这些子弹的射的方向来看，都是从我们停车的地方射出的。我们的那辆车上没有司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带着某个黑洞联盟的人到这里，然后那个人负责射击……”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呵呵，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我笑着说，用疑惑和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难不成你忘了锁车，有人跑进去？”
　　我没有回答，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故意把车子横着停，使司机的位子朝内，这样另一个人如果坐副驾驶座的话，就不容易被发现。你在离开车子前，把车窗开了一条缝，一条足以让子弹射出的缝。但是有一点我不能理解，这种计谋只要研究子弹的方向便会被看穿，你应该都想到的吧。”
　　我闭上眼睛无奈的一笑，再睁开眼睛用我并不服输的眼神看他。
　　“谁叫他想亲手杀司马帝呢？”
　　“谁？”司马帝急切地问，并认为我会马上告诉他。
　　可惜我不会。
　　“你连我的计谋都推理出来了，难道是谁你就没猜出吗？”
　　我轻蔑地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文竹只说了子弹的事吗？不是吧，这些都是他的推理，他只是把一切告诉你，因为他知道你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完整的推理告诉我，你就是这样的人。最好的证据就是，在你的推理中出现了明显的漏洞，你不会想到，因为这是我的计谋之一，只有他能看出。
　　可是文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司马圣收回了刚才的表情，或许是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会露馅，便没有再提。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冷笑了一下，但并没有说话。你当然不敢说出去，既然我有本事和胆量设置计谋来杀害司马帝，就完全有可能再设置一个来陷害你。
　　“你不恨我吗？”
　　司马圣刚想走出房间，却又站住了脚。
　　于是我继续说。
　　“我不仅参与杀害了你的父亲，还让你的地位一落千丈，你不恨我吗？”
　　司马圣皱着眉，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走出了病房。
　　真是个傻瓜，我当然知道这个计谋会被发现咯，难道他们认为这就我，银杏的全部实力吗？真是可笑，因为被发现这个计谋，也是我的计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