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x唐门/花策）岱宗飞羽

　　忙忙碌碌一场夜，进入收拾残局的尾声。被惊醒的或者彻夜不眠的人们，起初怕惹事上身，不敢明目张胆看热闹，这会儿见事态缓和，陆陆续续裹了衣服出来，或者挨在窗边张望。藏剑与神策各派了人与坊正解释，大致将事情都推在“捉贼”上，要他将闲言碎语看热闹的平息了。
　　庞真真果然如叶枫晚所说，婉拒了去藏剑山庄暂时小住的邀请，只道自己要去小姐妹家住，顺道热络热络感情。叶枫晚要告辞时，她背着手稍稍仰起脸，竟像娇憨少女索要亲吻。
　　叶枫晚便凑近去，柔软双唇磨蹭在面颊上时只听她低声问：“宝物何时奉还？”
　　气息交换间叶枫晚也低不可闻地说：“麻烦保管几日，风头过了我再安排取回。”
　　庞真真道：“你那宝贝又大又吓人，我都快挡不住了，真是不好藏。早些来收回去，免得我天天发愁怕给人窥着了。”
　　他们谈论的自是神策遍搜不获的“赃物”辟沌，实是方才用锦被裹着庞真真让仆妇抱出去时，一并裹在被子里，被庞真真压在身下。她整个人躺在上面，加上被子遮掩，神策士兵掀了被子又不敢多看，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房间里带了出去，换了地方掩藏。
　　叶枫晚从面颊移到耳鬓，若有旁人看到他们，也只像是耽于声色的世家公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嘴唇翕动也不过呢喃，纵然隔篱有眼、隔墙有耳，也猜不着两人正合计着事儿呢。
　　“——拜托你帮忙的事，还请照安排。”叶枫晚说完，两人总算分开，若无其事地道别。
　　天色还黑着，但隐约已泛起一点点白。叶枫晚走过去把唐铭扔在地上的藏剑外袍拾起来，叫上唐铭回庄。唐铭已经除掉脸上的简单易容，换回了自己的劲装和铁面，但没想到因为香坊闹了半宿，一路上有不少公门中人往来，唐铭一身行头反而惹眼，不禁有些后悔。
　　叶枫晚笑吟吟地把那领黄杉递回给他：“我说过等回家再换吧。就知道用得上。”唐铭从他手上拽过来，在外面一披，挡住了大半个人，把脸埋得低低的。
　　叶枫晚道：“刚才谢谢才说了一半。多亏你出手帮了杨慕，也给藏剑机会化解了僵局，要不然这事，还不知要混乱成什么样。”
　　唐铭道：“我没帮他。”
　　叶枫晚道：“这么谦虚？”
　　唐铭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帮他？”
　　叶枫晚道：“因为我们是一起的啊。”
　　一起的可真是个模棱两可又万能的词，说不清楚又辩不明白。
　　唐铭道：“不是因为这个。”
　　他想了想：“你们若惹上麻烦，一时半刻就离不开杭州了。这是你老巢，我在这里没有机会。”说完自己点了点头，似乎自己也觉信服。
　　“也是啊。”叶枫晚道：“你不提醒，我都忘了你还想逃呢。”
　　“你忘？装腔作势的。”唐铭一面反讥，一面暗自感觉了一下经络里恼人的剑气。
　　“真的啊。”叶枫晚没什么诚意地说，“你惯的咯。我又不是天天都严防死守，有机会你也不跑，久了我自然给你惯懒了，快要给忘了。”
　　唐铭道：“是不是机会，不到你来教我。从小到大，我至少见过上百个同训弟子把握错机会非死即伤。”
　　叶枫晚道：“好好，我是不如你。等你高兴跑时再跑吧。”
　　唐铭道：“不要你费心。”
　　迎面匆匆走过个衙役，约莫觉得两人可疑，驻足举高了灯笼向他们照来。唐铭缩了缩脖子，把脸往衣领里藏。叶枫晚迎上亮光举手致意。
　　“哦、叶大少啊。”衙役识得叶枫晚。
　　“这是去香坊吧？我跟朋友刚打那儿来。已经没有事了。”叶枫晚道，“黑天黑地的，又惹你们操劳了。”
　　“可不嘛……”
　　衙役跟手中那团灯光迅速离开了。叶枫晚回过头来看看唐铭，顺势转换了话题：“你说你那些师兄弟，都是在平素训练时就——死去的？”
　　唐铭道：“那又怎样，你们藏剑不也有人铸剑成痴以身殉剑。”
　　叶枫晚道：“我可没说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你看到他们，自己有没有害怕过。”
　　他在破晓前半昏不暗的天色里感受到射来的不友善视线。
　　叶枫晚翻了翻手掌，轻松道“我小时候开始练剑，看到同龄人被自己的重剑砸伤脚、带闪了腰，心里也挺害怕的。”
　　唐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过不再那么不友善了，而是审视，仿佛很难想象他那种模样。
　　“很正常啊。”叶枫晚无奈道，“你很小的时候，肯定不像现在，必然也会时常大哭又大笑的。”他语气跳脱，心情似乎也随着想法而轻松愉快起来，话说到末，勾起手指在唐铭鼻头刮了一下，做完才发觉亲昵，而更意外自己竟得手了。
　　唐铭也惊异于自己没有躲开，懵了好一会儿，才嘲道：“你很在状态啊？情圣回到温柔乡难以自拔了？”本是盯着叶枫晚去嘲笑的，说到一半先忍不住错开目光，一说完便加快脚步越过叶枫晚走去前头。
　　叶枫晚在身后叫他：“你不是不想跟我回庄吗，怎么又走这么快。”
　　没一会儿叶枫晚从后面赶上来，骑着马，还牵了一匹，马蹄得格得格走在唐铭身边，马上叶枫晚道：“庄里给我们留了马，山庄隔这儿大半个城，不用轻功你想走到几时啊。”
　　唐铭抢过缰绳，翻上马背，一言不发。
　　叶枫晚边由着马匹慢行边看了他几回，说道：“我与你投缘，见着你常觉心中欢喜，忍不住与你打趣。若惹你生气，我不闪不躲让你也来一次扯平就是。”
　　稍过了一会儿，只听唐铭道：“小孩不懂，都会怕。”
　　叶枫晚反应算快，听明白过来，他是接着刚才问的“有没有害怕过”答的话，有点意外于唐铭竟会主动回头翻出这话题来接，正想回话聊下去，唐铭却立刻又道：“那你告诉我，你埋的剑气，究竟多久会散？”
　　叶枫晚好像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是跟我聊天，还是找我交换情报？聊天可以奉陪。”叶枫晚笑着说。
　　唐铭有些微愠：“你出尔反尔。”
　　叶枫晚奇道：“我出尔反尔什么了？”
　　但唐铭约莫觉得自己又做了蠢事，闭口不言了。
　　叶枫晚前后一想，想到当初在沈墨生家附近的温泉里，自己为了引他多讲话，曾对他说过些半开玩笑的话。
　　——“你要是有来有往，说一些你的事给我听，那以后闲暇时我可以再讲一些。否则我一头热，也就觉得没趣了。”依稀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被他解读为有来有往的“等价交换交换”也不奇怪。
　　叶枫晚于是改口道：“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唐铭当作没听到，只是耳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叶枫晚道：“剑气为无形之剑，我们叶家人习剑悟剑，修为境界越高，剑气越精纯。我这道剑气有你体内经络作依附，要等它衰微消散的话——”
　　他顿了许久，唐铭耳根又微微一动，他才续道：“——想必是要相当久了。”
　　唐铭紧了紧手里的缰绳，对这无聊的回答并无反应。边上叶枫晚在说：“你别怪我取巧，既然要交换情报，你出的筹码有些敷衍啊。‘小孩不懂都会怕’，也就换这个答案了。真想知道，重新出价啊。”
　　唐铭没理他，一路没再开口，直到近了藏剑山庄，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叶枫晚察觉到他没跟上来，也勒停了马，回身看他。
　　唐铭迎着他探询的视线，一步也不肯往前。
　　“你怎么了？我家有这么可怕？”
　　“我说过的，我不去。”
　　“为什么？”
　　“你知道。”
　　“知道什么？”叶枫晚皱了皱眉，“我说我不知道呢？”
　　唐铭抬手按了按左肋，叶枫晚的剑气正随经络游移到这里。
　　“这个。你说藏剑的人都能感觉到。”
　　“我说？噢……”
　　叶枫晚拍了拍额头，他想起来把唐铭交给叶岚看顾时，为了打消唐铭趁机逃跑的念头，故意让他以为凡是修习藏剑武学的人都能感应到他体内的剑气。
　　唐铭习惯了隐匿，若真是这样，一进藏剑山庄就无所遁形，就似擅捕鼠的野猫给系上了铃铛，他自然受不了。
　　唐铭看见叶枫晚低下头，双肩抖动，不住发笑。
　　唐铭冷冷补道：“我要是太紧张不小心杀了你的人，你就笑不出了。”
　　叶枫晚靠过来拍了拍唐铭的马首，道：
　　“——那都是骗唐门的。”
　　本来叶枫晚做好了唐铭多疑不信要反复劝说的准备，但唐铭可听得仔细，警觉问道：“什么意思？你们还骗过谁？”
　　他脑中飞快思索，唐门中跟藏剑有瓜葛的，也就只有二小姐了。
　　“——你们也这样骗小婉小姐？”唐铭像忽然想明白了，“就是被你们骗了，以为被你们种入剑气脱身不了，她才会被你们留在藏剑的。”
　　“老五和你们家小姐两个人，是如胶似漆，恨不得天天粘在一块儿，别的弟子见了他们都要退避三舍。你家小姐就是喜欢我家老五。”
　　唐铭恨恨地看着他。
　　叶枫晚想了想，顺势换了条路子，道：“你担心我们欺负她，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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