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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顾萤虽然醉了，可也能感受到身边的人，她歪着脑袋看向宋家铭，“家铭……哥哥……？”
她的两腮通红，像是染尽了胭脂，又像是拨开荔枝的内壳。
“还能认出我，还算好。”宋家铭敲了敲她的脑袋。
“呵呵……真的是你吗？……呵呵……见到你……真好……真好……呵呵……好久……好久没见了……家铭哥……哥哥……”顾萤一边傻傻地笑着，一边伸出手抱住宋家铭的胳膊，跟每次迎接他回家的诺诺一个样。
只不过诺诺够不着他的胳膊，只能抱着他的腿。
宋家铭笑了一下，他知道顾萤是醉得厉害了，便由着她跟树懒似的抱着他的胳膊，然后慢慢地扶她坐进车里。在把她安置好、系上安全带后，宋家铭最后才把胳膊从她抱紧的手臂中抽出。
等林谦言拿着顾萤的手机过来的时候，一去一回的时间并不长，可顾萤已经坐在车里靠着座椅背昏昏欲睡了。
“真不知道她手机是怎么掉的……”林谦言边说边将手机放进顾萤的小包里，然后对站在车门边的宋家铭解释道：“今天我们是去西郊福利学校拍摄的，顾萤又得到H&L李总的专访同意……正好明天周日不上班，因为工作完成得很顺利，所以晚上我们几个一起去西郊的人算是来这边庆祝的……”
听完林谦言的话后，宋家铭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问道：“没开车？你住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林谦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回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了，我正好想吹吹夜风清醒清醒，顾萤这个状况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我没事，不用管我了……”
“好，那么我们先走了……”
说完话，宋家铭接过顾萤的小包，然后坐进了驾驶座里。他将小包放在了后座上，转过头对车窗外的人说道：“你自己注意点，早点回去……”
“我知道，再见。”
然后黑色的车子重新融进了川流的车辆中，渐渐地在林谦言的视线里消失了踪影。
其实从宋家铭出现至离开，他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可是他就这样带走顾萤了？就这样走了？
有点不可思议，但感觉上却再自然不过了，仿佛理应如此。而上一刻林谦言还在打趣顾萤跟谁都回家，下一刻他就把顾萤交给了另一个人，当然了，这个人是顾萤的家人，于请于理都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似乎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林谦言呼了一口气，踏着行道上的石砖，迎着微微的夜风，也朝归家的方向走去了。
而另一边，角落里掩藏的几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在肖筱回包间告诉他们她出酒吧呼吸新鲜空气时看见了宋家铭后，他们原本还不相信，但此时的事实已经不得不让他们相信了。
与其他人吃惊的神情相比，神情冷淡的肖筱却颇为失望，这跟她最初的预计有点偏差，原来林谦言早在她之前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戏剧的落幕很平静，有了败笔。
不过没关系，这个效果也可以了，她看了看旁边的几人，又看向了前方无限延伸的道路。
……
*
车停在车库后，宋家铭不得不将顾萤唤醒。
“醒醒……萤萤，醒醒了……回去再睡……听见了么……”
顾萤迷迷糊糊地晃晃脑袋，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她空洞的眼眸一时间寻不着落脚点，直到她的双眼看见宋家铭后才终于有了生气，顾萤抿着嘴笑了。
她的笑，可能是因为喝醉了的原因，笑得是那样的纯粹，像是裹在襁褓里看见了至亲的初生生命，充满了无限的信赖和喜悦。
宋家铭笑着扶她从车里出来，“站好了，别倒。”
“是！”稍许眯了一会儿觉的顾萤又有了点精神，她将手举到额头旁，调皮地敬了个军礼。
“真是醉得不轻……”宋家铭好笑地摇摇头，然后转身去后座上拿顾萤的小包。
顾萤转过头看向车库外，外面一轮明月挂在高空中，一片半遮半掩的云朵让月色更加朦胧了，而在朦胧的月光之下，海之澜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微微地张开嘴，迈着不稳的步子朝外走去。
顾萤第一次来海之澜苑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当时宋家铭还对她说因为晚上灯没开，所以不能看出‘海之澜苑’这个名字的意思，顾萤当时还觉得挺可惜的。
今天虽然也不是节日，但是海之澜苑的灯光却是敞亮的，顾萤终于遇上了灯火通明的海之澜苑了。
蓝色玻璃的建筑在灯光映射下仿佛是重出海底的碧蓝殿宇，落在四周的阴影像是在海底随处摇曳的水藻。从下往上看，这个世界被分成了两部分：斑驳的深海中和深邃的苍空中。
海之澜苑，在深海的最中央。
一位长发女子站在碧蓝的海底殿宇旁，她抬起头静静地仰望上方的夜空，然后缓缓地伸出手臂朝上空够去，像是在触摸夜空里的繁星，看起来它们离得是那么的近，好像伸出手就能碰着了，可是从海底看出去的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光线的折射让距离变近了，于是看起来就近了，于是，在海底的人就信以为真了。
顾萤握住掌心，终究抓住的还是空气，其实连空气都从指缝间溜走了，她抓住的只剩一片空白。
她低头看看掌心，有点沮丧地瘪起了嘴。
宋家铭拿着顾萤的小包走到她的身边，“你在做什么？”
顾萤抬起头看见了宋家铭，忽然她笑着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有一片绿悠悠的青草地……然后来了一只羊……”
宋家铭愣住了，“什么？”
顾萤笑呵呵地说：“嘿嘿……猜一个水果……你猜……”
她没有告诉宋家铭她在做什么，而是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宋家铭知道她是醉了，就没对她的话多加在意，而是用哄诺诺的口气说道：“我们快点回去吧……”
顾萤见宋家铭根本没有要猜的意思，她只得瘪瘪嘴说出了答案：“草莓……”
“什么？”宋家铭的话刚出口，随即就明白了意思，原来顾萤还真的是在给他猜谜。
他笑了笑，“草莓？确实挺形象的……”
宋家铭一边说一边扶着顾萤的胳膊，准备领着她回去。可顾萤还没走两步，脚下的鞋子就被她不安分地踢到了一旁。
“啊……”脚磨在地面上，她有点吃痛地嘟囔了一声，“鞋掉了……”
宋家铭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先把顾萤扶到路灯下的长椅边，让她坐下。
“坐好了……”他把小包放在长椅上、嘱咐了顾萤一声后便走过去把鞋子捡起来，然后再走回到长椅边。
“后来……又来了一只狼……”她仰着红扑扑的脸颊说道。
“你说什么？”宋家铭跟不上她的思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醉话。
顾萤笑笑，“是杨梅……杨梅哦……你又没猜到……罚你酒……嘿嘿……”
宋家铭哭笑不得地给她套上鞋，“好了，我们回去吧……”
“好美……像是大海……”顾萤仰头看向四周，“我、要、吹海风……”
宋家铭只得也在长椅上坐下，今天的夜晚平静得像是沉睡的海面，偶尔的风吹过也无法让空气泛起涟漪。
“草莓和杨梅是谁告诉你的？”宋家铭转过头问，她对顾萤这两个无厘头的谜语产生了兴趣。
顾萤懊恼地抱着脑袋，“哦……他们说的……他们让我猜……我猜不出来就要罚酒……可是……我就是猜不出来……”
“这样啊……”宋家铭点点头，“那我也让你猜一个……猜不出来以后都不要喝酒了……”
顾萤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等待宋家铭将谜说出来。
“有一天萤萤喝醉了，她手扶着电线杆。猜一个动物。”
他说完后稍许低下头看向旁边的顾萤，他以为她答不出来，至少没指望她此刻状态的脑袋能回答得出来，他只是随兴致而来问的问题，但顾萤的回答显然让他意外了。
“兔……兔子……”她没有思考，几乎是接着宋家铭的话后说出答案的。
“哦？那后来又来了一个喝多的人，他也……”
还没等宋家铭将后半句的话说完，顾萤就抢答道：“野兔……”
宋家铭笑了，“以前猜过的？”
顾萤没有回答他，而是自己乐呵地笑起来了，宋家铭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可是她笑得很开心，再也没有比她更开心的笑了，所以这样的情绪不自觉地感染到了他，于是宋家铭也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笑。
“是不是我说的谜太简单了？以前给小莹猜的时候，她也几乎没有思考一下子就猜出了……”
“是么……她真聪明……”顾萤还是在笑。
“你这是在变相地夸自己吗？”宋家铭弯了弯嘴角，说。
顾萤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她……真厉害……”
宋家铭认同地点点头，“确实……各方面都是……因为太完美了，所以不能那么完美了……”
因为连老天也妒忌了，所以她终于还是走了。宋家铭收起了笑容，平静的夜晚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的忧伤。
“……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如果换做是平时，顾萤绝对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任何有关于那个她的问题，她都不想再多知了，可是这个时候的顾萤却无所畏惧地问出了。
“嗯……她是一个做事情总会比别人想得更多、考虑得更远的人……她会为自己的每一步都做好打算……甚至……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的目光……”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家铭停了停，他将视线落在很远的某个远方，然后继续道：“她的目光……会停在很远的地方……这其实也是她特别的所在……”
宋家铭边说边露出了笑容，“不过，她也有很普通的一面……你知道么……冬天的时候她经常去路边买烤红薯，天很冷，可她还偏偏喜欢在冰天冻地的室外吃，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买回来再吃，或者干脆自己在家用烤箱烤……可她非说那样才有冬天的感觉……找不到感觉那就不是冬天了……她会把红薯的皮一片一片地剥开，然后塞给我……”
顾萤歪着脑袋听他一点一点地叙述，像小时候听姨婆说故事那样，只是姨婆的故事让她向往，而他的故事则让她动容。
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事情，是微笑着听你说你和另一个人的故事，因为听故事的人醉了，所以她不知道什么叫做难过。
宋家铭在笑，他脸颊上的一对酒窝很久没有这么清晰过了，就像当年一样的清晰，那个笑起来有甜甜酒窝的干净大哥哥又出现了。
顾萤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抚上了他的脸，然后她抿唇笑了笑，慢慢地，她的食指一点一点地勾勒出他脸庞上深邃的轮廓，最后的一瞬间，她的食指触碰到了那一对让她沉迷的酒窝，然后陷在了里面……
在透着海底幽谧气息的海之澜苑里，在一盏白兰花路灯下的长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有过如此的近，她的发梢轻轻地浮动，演变成了海底一株又一株的水草……
“家铭……”
她轻轻地煽动着唇瓣，缓缓地跟随着呼吸的律动吐出这两个字，而后面的两个字已经来不及吐出了。
她的眼眸在翕阖中微微地放大，她终于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只是那样的自己小到不能再小了，渺小得跟尘埃一样，只要坠入沙尘中便不可再寻觅了。
唇上，淡淡的，有点凉，好像还有薄荷的味道，他的味道掩盖了遗留在她唇上的苦涩的酒味。
这样的月夜让人迷失了，这样的景致让人迷失了，这样的氛围也让人迷失了，于是这个时刻也终于让宋家铭迷失了，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秒钟的逗留与沉沦。
“弄错了……”
弄错人了……
他低哑的嗓音表达了此时此刻的错愕与惊异，恢复意识后的宋家铭迅速地想要抽离，然而这次却换做顾萤覆了上去……他刚才说了什么？
在两个人又一次地接触中，她没有听见，她也不想听见，她更不愿听见……
她喝醉了，那么就让她醉吧。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错事，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他的味道太让她留恋了，她想要靠近他、想要接近他、想要触碰到他……
她挽住他的脖颈，让时间在漏斗中一粒又一粒地漏走……
终于，宋家铭满脸惊恐地推开了她，像是推开一件极其恐怖的事物，好像下一秒不推开，就会染脏了双手。
顾萤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了木质的椅背，她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或许她已经麻木而感觉不到了吧。
宋家铭站起来，他紧蹙起眉梢在往后退，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了。
顾萤看着他一步又一步地后退，像顶不住烈日煎熬的海水，渐渐地退却、然后消失、最后蒸发进空气中再也回不到大海里了。
错一步，就错了，就回不了头了。
胃里的液体忽然翻山倒海而来，她趴在长椅边终于吐出来了，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吐到不能再吐了，吐到她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一般……
随之而来的酒味萦绕在唇边，便再也掩盖不了了。
他的味道也掩盖不了苦涩的酒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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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听一听石进的《夜的钢琴曲十》
7月初有一个试要考，赶快临时抱个佛脚，下一章预计在7月8日更新，夏日注意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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