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故事书中总会有主人公历尽风雨就见彩虹的情节，电影里也总是上演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桥段，可是谁不明白这些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望？
　　如果有梦想就可以实现，有喜欢的人就可以在一起，那么这世上早就没有平凡可言了。
　　事实上，街边路过的大多数人都在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而在北京漂泊了两年多的蒋云思，也依然是其中的一员。

　　他仍旧坚持着画漫画，也尽量抽时间去学习，可因为工作越来越忙，偶尔能发表个四格搞笑版就已经不错了，成为正式编辑后长过几次工资，虽然不多，好坏不至于还让吕澄帮忙交房租，甚至偶尔能给父母买些礼物，也便知足了。
　　至于曾经心心念念的辰松，就真的再也没见过，只不过夜里会在网上看看他的博客，知道他成绩依然优秀，交过两个女朋友，过着光鲜热闹的生活，偶尔登出的漂亮照片，常令蒋云思感觉遥远，辰松的博客主页有长长的一串友情链接，而蒋云思甚至不是其中的一个。
　　这就是没有奇迹的生活。
　　后来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或许他们这辈子，也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很多年后，人们都能清楚地记得当日是愚人节。
　　蒋云思加班回到家给自己做了碗面条，吃过之后打开小电视百无聊赖的调台，直到张国荣自杀的消息毫无预兆的被播报出来。
　　蒋云思目瞪口呆：这、这是在开玩笑吗？
　　可是新闻越来越多，那么多媒体，怎么会开如此可怕的玩笑？
　　蒋云思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巴，呆坐了好久，而后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动，完全是头脑空白着的，就从拿起桌子上从来没有关过的西门子手机，第一次拨通了里面唯一的电话。
　　忙音响了许久，辰松的声音才忽然传出来：“喂？……哪位？”
　　哪位……是连送过自己这个手机都不记得了么……
　　蒋云思愣了愣，下意识地想挂掉，幸好电话里又传来了傲慢的哼声：“白痴。”
　　鼻子一酸，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
　　蒋云思很久没哭过了，真不搞不懂自己怎么一碰到辰松就这么没用。
　　辰松这才恢复正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哥哥，哥哥死了……”蒋云思痛哭流涕：“这不是真的吧，电视里是不是在乱讲？”
　　辰松人在香港，听到的新闻更是沸沸扬扬，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别哭了。”
　　听到这个，蒋云思却越哭越厉害，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疯狂的追星族，只是张国荣真的让他在青春年少时寄托了太多太多，此刻的打击，就像梦碎了般无情。
　　辰松在电话中安静地陪着他，最后还是简单地说：“不要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
　　蒋云思感觉出自己失态，抹着脸哽咽：“嗯。”
　　“你怎么还是这么……哎……这几年怎么样？”辰松问道。
　　蒋云思说：“挺好的。”
　　辰松说：“我提前毕业了，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去北京。”
　　蒋云思不太回青岛，平日都是父母来看他，春节回家团圆也没参加同学聚会，要不是网上的照片，他可能都不记得辰松的模样了，所以这话显得很不真实，却让他没防备的说：“好，好啊。”

　　伤心难过了好些天，痛失偶像的蒋云思才从萎靡不振的情绪中渐渐缓过劲儿来，偶尔想起那晚辰松的话，也只当他开玩笑，直到某天西门子手机传来短信，通知他周末接机，才让蒋云思重新慌乱了起来。
　　左思右想，蒋云思在晚上慎重的用那手机初次发出短信：“待几天？”
　　辰松回答很快：“一周。”
　　蒋云思愣愣地坐在床上，把漫画书扔到一边，打量起自己简陋的出租屋，几分钟之后又跑到衣柜前翻了翻不太体面的旧衬衫，而后再看了看镜子里白的没血色的脸，心里面紧张极了。
　　或许因为爱情曾经的失败，还有毅然决然放弃高考的行为，令他很恐惧让辰松知道自己过的不怎么样。
　　虽然初恋什么的都陈旧到不值一提了，也想自己现在看起来，稍微像个样子。
　　不知呆了多久，蒋云思终于翻出细心攒下的存折，鼓足勇气给辰松准确的答复：“好的，到时候见。”
　　他渴望自己能够假装得像个厉害的大人一样，应付完这次突如其来的重逢。

　　崭新的保时捷在春意盎然的北京仍旧是道亮眼的风景。
　　下了班的蒋云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清车牌才敢靠近。
　　杨翰等的不耐烦了，打开车窗道：“上来啊。”
　　而后不客气的对副驾驶座上的小男友说：“你坐后面去。”
　　是的，曾经把蒋云思当成宝的杨翰也在年初给自己找个伴，是音乐学院大一的学生，叫徐知，人看起来漂亮可爱。
　　当时蒋云思见到后心里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落，但这毕竟不是他有理由置喙的事情。
　　此刻徐知脸色开始难看，却听话换了座位。
　　杨翰等着蒋云思上来，发动车子后问道：“怎么了，急急忙忙把我叫来？”
　　“想找你商量件事……”蒋云思明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可笑，却也硬着头皮说了：“过几天辰松来北京玩，我……你能不能借我个车子，再借我个住的地方，好一点的……对不起，我……”
　　语无伦次，讲的脸都红了。
　　然而应该有许多疑问的杨翰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而后含义不明的笑了：“可以，把我借你都没问题。”
　　蒋云思惊讶抬头，而后羞愧地说：“谢谢，你们是不是还有事啊，那我先走了。”
　　杨翰说：“吃饭唱歌去，你一起呗。”
　　蒋云思摇了摇头。
　　杨翰好久之前带他去过夜店和KTV，当时把他吓得惊慌失措，于是也就不勉强了，只是点了支烟：“也好，我明天再带你吃点好吃的，先给你送家去。”
　　“不用了。”蒋云思拉开车门便逃之夭夭。
　　结果片刻之后他又背着可笑的帆布小挎包跑回来，拉开后车门不安的问徐知：“哪……哪里弄头发比较好啊。”
　　徐知自来不爱搭理他，迫于杨翰在后视镜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才不情不愿的从钱包里拿出张名片：“你就说是我朋友。”
　　蒋云思这才跑掉。
　　徐知抱着手忍不住讽刺了句：“哎呀，这辰松是谁啊，让你小梦中情人这么颠三倒四，跟发春似的——你瞪我干吗！又不是我的错！”
　　杨翰道：“闭上嘴，你没资格说他。”
　　“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哈哈，蒋云思好是吗，那你找他去啊，看他理不理你？！别他妈再碰我！”徐知一下爆发了，摔了车门就走。
　　杨翰依然吸着那根烟，没追，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干净有型的短发，染上了不太张扬的红，衬得皮肤雪白，眼睛黑亮，加上新买的浅色衣服，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
　　蒋云思在商场的镜子前打量半天自己的新造型，终于有了些自信。
　　白天在单位让主编在时尚杂志里挑的打扮，果然还是靠谱的。
　　只是价格不菲，贵到肉疼。
　　向来节省的蒋云思决定好好让辰松玩开心，等他走了，再开始重新节省度日，争取过年前把积蓄攒回来，好给爸妈买些像样的年货。

　　“我操……”杨翰次日约蒋云思吃饭，在餐厅看到他以后憋了半天，就红着耳朵憋出这俩字。
　　蒋云思低着头坐好，翻了翻菜单，小声说：“很可笑是吗，我知道不适合我……”
　　“没有，挺好的啊。”杨翰在餐厅经理的怒视中收了香烟，开始玩起打火机。
　　“你肯定又觉得我没用了，我只是……不想让辰松看到我过的太糟，我在网上看见他在香港跟个少爷似的，就不想自己……我也清楚，我本来就比不上他……”蒋云思咬住嘴唇，半晌微笑：“我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杨翰不想戳破这种在乎的心情，只是酸溜溜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有联系？”
　　蒋云思摇头：“没有，突然要来的，本来到北京以后都没讲过话。”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吃喝玩乐到时候给你安排好了不就行了吗，让你有面子，是这个意思吧？”杨翰爽朗道。
　　蒋云思心虚地点头。
　　杨翰拿着菜单说：“这里香辣蟹做得好，来一份，你再看看想吃什么？”
　　蒋云思忽然间有点难过，觉得自己再度利用了杨翰，他默默地想，等辰松走了，再多关心关心杨翰吧，毕竟除了爸妈就只有他对自己无条件的好，而辰松，于情于理都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至于该不该如此把一个陌生人放在心上的问题，他完全不敢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