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那天运动会是蒋云思这辈子第一次认真跑步，五千米的距离，整整绕了操场六圈多。
　　刚开始还有些忐忑、有些羞涩，对于跑过班级位置时震耳欲聋的加油不知所措。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累了，胸口痛、肺痛、呼吸艰难，身体有如灌铅，只想无论如何都要停下。
　　但要怎么停？
　　辰松把脚弄伤，说到底是因为自己不好，况且是主动要替他的，再放弃了，像什么样子？
　　完全是因为撑着一口气，蒋云思才动作机械的一直往前，不敢退赛。
　　待到最后裁判哨响的时候，累到瞬间就倒在了跑道上，完全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难受的蜷缩成了蜗牛。

　　被医生处理好脚踝的辰松没办法跟大家去吃烧烤了，只能百无聊赖的躺在宿舍发呆，他忍不住琢磨起程洛雨的话：想不想知道谁是杀害父亲的真正凶手。
　　怎么不想知道，可惜当年自己还小，现在贸然提起这些，除了让母亲伤心，让爷爷奶奶难过，好像也没有其他作用了。
　　正走神的时候，外面走廊忽然一阵吵吵闹闹。
　　辰松坐起身，惊讶的看着两个男生把奄奄一息的蒋云思抬进来，问道：“他怎么了？”
　　“跑长跑累的。”班长韩野在后面回答，而后问：“你的脚怎么样？”
　　“没事儿。”辰松拄着从医务室借的拐杖站起来。
　　韩野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一会儿给你俩带饭回来。”
　　辰松道：“好，谢了。”
　　待到他们纷纷离开，他才惊讶的扭头问：“干嘛这么拼命，平时都没见你跑过步。”
　　蒋云思的脸比平时还要白些，沾满了凉下去的汗水，没有任何的血色，闭眼微声道：“对不起你，你别再为闲言碎语不高兴了……”
　　辰松怒道：“我没不高兴！”
　　“其实，只是想……要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坚持下来。”蒋云思苦笑：“我什么都不如你，替你做件事，就不可以失败啊。”
　　“什么叫不如我？”辰松皱眉。
　　“……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蒋云思慢慢地睁开眼睛：“我学习不好，体育不好，没什么特长，人缘也差……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要是成为你，就不会活的那么不开心了……”
　　辰松拄着拐杖，给他倒了杯水，而后步履艰难地递了过去，看他爬起来喝光，才弯了嘴角：“那个前市长的孙子，仗着家里面有几个钱，得意洋洋的冤大头，不占他便宜占谁便宜？可怜他爸死了，还是被人杀的，平时也没人管他，像个野孩子，上帝果然不会特意眷顾任何人——我觉得，大家都是这么看我的，即便不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的！”蒋云思立刻否定。
　　辰松说：“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想有你这个兄弟。”
　　蒋云思放下杯子，狼狈地擦了擦脸上的汗垂下睫毛问：“我们算朋友吗？”
　　辰松愣了愣：“当然。”
　　蒋云思平日里不敢说的话，好像可以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可是，总好像和你近到一定程度，你就会让我看到距离。”
　　“谁和谁之间是没有距离的？”辰松反问。
　　正在蒋云思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隐隐的呼唤，他到窗口一看，是拎着饭的程洛雨，忙打开窗户一看：“小雨？”
　　程洛雨问：“饿了吧，我刚去食堂吃，顺便给你们带的，下来拿。”
　　蒋云思看了眼辰松：“好。”
　　“抱歉！”程洛雨又大声喊了句。
　　辰松放下拐杖躺回床上：“至于么，还真都当回事了。”

　　并不是每次努力都会有好结果，虽然五千米被坚持下来了，但因为名次靠后，最后班级总分还是屈居年级第二，让蒋云思感觉满怀遗憾，也说不清为什么，此后每逢傍晚，他都会习惯性地去操场跑个几圈，大概是比赛时那种无力感，让人太恐惧了。
　　“喂，我已经挺谢谢你了，干嘛还要这么折磨自己？”辰松在脚伤好转后，终于有机会追上这家伙，挡在他前面说道。
　　蒋云思气喘吁吁，摘下眼镜笑了笑：“我想锻炼身体啦。”
　　“不是因为跑输了？”辰松挑眉。
　　蒋云思摇了摇头。
　　辰松这才让开路，甚至还陪他跑了起来，问道：“寒假你打算干什么？”
　　蒋云思道：“在家写作业，然后过年啊。”
　　辰松问：“要不要跟我去参加冬令营？”
　　蒋云思奇怪：“什么冬令营？”
　　“额，去北京军营里，军训那种，一个月，锻炼身体啊。”辰松笑着模仿他的话，其实只是爷爷给他安排的苦差，想找个伴。
　　蒋云思犹豫：“我不知道，要多少报名费啊？”
　　辰松回答：“不用，我亲戚有熟人。”
　　蒋云思说：“那我问问我妈妈吧。”
　　辰松拍了下他的肩膀：“就当你答应了，到时候通知你时间地点啊。”
　　蒋云思满脸无奈。
　　辰松跳跑了几步，忽然道：“我们比赛吧，看谁先跑到教学楼那，输的人请可乐。”
　　“啊？喂！——啊！”蒋云思措手不及，看他忽然加速，自己也忍不住往前冲，结果傻乎乎的踩到石子，顷刻就摔成了大字型趴在地上。
　　辰松回头乐得不像样子，看他愁眉苦脸地坐起来，满手是血，又讪讪地走回来问：“没事吧？”
　　蒋云思被扶起，怒看了他几秒，忽然推开他拼了命的往前跑。
　　待到辰松反应过来再去追，为时已晚。
　　最终先一步到达教学楼的蒋云思抽着冷气拍打校服上的土说：“你输了。”
　　辰松看着鲜血沾满了他的校服，顿时无语：“白痴。”
　　其实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个男生，非常内向，却并不柔弱。
　　非但不柔弱，还总透露出种难以形容的犀利和狠劲儿。
　　好像只要能达到目标，就会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