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宝贝

　　一幕场景下去，另一幕场景继续。同样的人，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做派，你如果在淡雅的一幕爱上他的清澈，能不能受得了他在极尽浮华的奢靡场景所演绎的圆滑与世故？
　　剧组来到了一座欧式别墅，继续开拍。
　　“这真是一间华而不俗的宫殿。”看惯了美的事物，文澜一向不吝给予美色煽情的评价，从德国城堡空运过来的壁炉，阿拉伯的古董织花地毯，宋代的青花瓷樽，俄罗斯定制的琥珀装饰墙……财富和优雅结合到某种高度，才能获得他人铭鼎膜拜。
　　“别人骑马我骑驴，仔细思量我不如；可是回头看，还有挑脚汉！”导演随手拾起云石香案上一个象牙小鼻烟壶，细细把玩：“这主人胸襟可真广，满屋子的宝贝，也不怕人掏了去。我说你们这些演员和工作人员可不要起歹意啊！主人家权大势大，被逮着了叫你不死也得褪层皮！”
　　文澜压抑不住好奇心，问道：“这是谁的房子？”
　　导演探过头来，压低嗓门：“龙华的一个朋友，是一个商人，叫王世谦。我没怎么听说过这个人，不过你看这房子，这气势，这里面名堂大着了……”
　　文澜毫无防备地听见他的名字，心像被重锤敲了一击，而且他的名字还和另一个芳华绝代的人一起出现，雪上加霜。
　　文澜完美地保持脸上的平静，只是这一切的景物都张开大口，像在嘲弄他的可笑。果然，那些所谓的温柔，只是一类人无聊时刻的消遣，就像大人拿颗糖果逗弄小孩子，玩得尽兴后，给点微不足道的甜头而已。又或者，王世谦就像自己小说中的playboy，只是按着从小习得的教养行事，未含深意的一举一动被自己肆意解读成好感与诱惑。
　　幸好自己抽离得快，否则不止送上一个人，还得赔上一颗心。
　　文澜面带微笑，看着身着华服的男女演员在另一个舞台施展才华、勾心斗角。
　　文澜一直注视着应龙华，他跟王世谦什么关系？怎么认识？交情如何？肯定比我久，肯定比我好，肯定比我深……心魔肆掠，五内俱焚。
　　应龙华没有害过文澜，文澜却无法抑制对他的恨，心里走马观花地闪过许多想法，恶毒程度连自己都害怕。原来有些人不用做任何坏事，他的存在，就足以引起恨意。
　　文澜恨他的同时其实也在嫉妒他，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但文澜一向近乎残酷地对自己诚实。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表面繁花似锦，却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即使有人对自己好，对方也只是把多余的感情施舍给乞丐而已。
　　这样的苦楚无人可说，只想找一个没人的房间自我排解。
　　好在这座房子不缺少房间。
　　文澜跑到二楼，这里人相对要少一些，可是所有的房间几乎都上了锁。这也是常识，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希望他人侵犯的隐私。
　　文澜只好回到楼梯处，这里有一个四十平房左右的小型客厅，米白色的沙发上坐着两个场务。偷懒的人心虚，看见文澜，惊叫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奔下楼。
　　文澜一个人走到客厅外的阳台，阳台外可以看到一大片绿色的草坪，左手边有一棵枝虬叶茂的树，油绿的叶子挨着阳台招摇，在白色的地砖上洒下斑驳的绿荫。
　　文澜看着风景的时候，心里不会那么痛。
　　一辆黑色的奔驰远远驶来。绕过湖泊，经过别人家的别墅，朝这边行进。庭院外的大门缓慢敞开，奔驰穿门而过，稳当地停在楼下。
　　文澜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与害怕，一种强烈的预感闪电般击穿身体，是他，文澜知道他肯定在车里面。文澜赶紧躲到树荫处，眼角斜瞄着奔驰车门。
　　王世谦下车，整理好贴身的西装，使其不至于有一丝紊乱的线条，举止从容优雅，脸上表情依旧平和。与初见文澜时并无两样，变的是文澜。
　　王世谦没有像无数个美好的故事般与文澜四目相对，眉目传情。文澜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望。人要犯贱，还真容易。
　　文澜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是他家，他有权利到处游走，自己即使想要避他，也得撒费苦心杀出一条出路。
　　刚想走回客厅，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文澜赶紧缩到落地窗旁，侧耳倾听，两双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谁和谁。
　　胃开始抽搐。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走道，走廊深处传来一扇门打开的声音。文澜想要乘机一走了之，可是，身体却不听大脑指挥，就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文澜踮起脚尖百米冲刺，门还剩下最后一丝细缝的关头，文澜用手指顶起木门，用暗力使之不会合上，又不会张得太开，让人起疑。
　　文澜做着以往最不屑的事，即使心里清楚，还是做了。
　　“谦，谢谢你把房子借给我。”应龙华的声音婉转而妩媚。风情万种，果真只为一人而倾。想到这，又是自己折磨自己。
　　“小事而已。”王世谦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你平时不住这里，今天怎么回来？是来看我的吗？”应龙华着急了，傻瓜，你怎么能让他看出你着急在乎？不过，文澜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小华……”王世谦的声音。
　　小华，好亲昵的称呼……可是，他迟疑了，他没有爽快地回答应龙华的问题。感情上在犹豫，就算称呼有多么亲昵，又有什么用？文澜不禁替应龙华心疼，其实那是在为自己心痛。
　　他和我一样，都是自尊而敏感的人，他会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文澜还没反应过来，应龙华夺门而出，一把将文澜撞倒在地。应龙华站稳身子，低头说了声“抱歉”，然后负气跑走。
　　王世谦本来跟在他身后，看见文澜两手一撑坐在地上的狼狈样，停在房门前，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偷听。”文澜下意识地朝他说道。
　　文澜以为王世谦会生气，可是王世谦没有，他似乎还带些愉悦，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扶文澜：“你总是那么诚实，诚实得让我对你发不起脾气。”
　　文澜借着他右手的力，站起来：“你的手好了？”
　　“你偷听之后，就只有这个问题？”
　　文澜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觉得有些事我不适合知道。”
　　“我倒是希望你问。”他又来了，暧昧的话使人动情，却不用付出任何成本。
　　“奸商!” 文澜瞪了他一眼。
　　“我是奸商，你就是高利贷。”王世谦看着文澜，他只是看着他，文澜就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文澜……”王世谦不由分说地拉着文澜进屋，他的卧房一如他人，简单，却又身价不凡。
　　“为什么故意躲我。”王世谦紧紧地扯住文澜的手臂，使他无法挣脱。
　　“我……有吗。”心慌之人含糊其词，装疯卖傻。
　　“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电话，这不是一个理智的社会人应有的行为。”王世谦很理智，他一向很理智。
　　“我……太忙了我……忘了。”文澜舌头有些打结，差点咬到嘴唇。
　　“如果是我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我希望你可以明确地告诉我。”这句话像箭一样射进文澜脑袋，恍惚间，他无处可逃，慌不择路：
　　“你……很好，只是我不太敢见你”
　　“为什么？”
　　完了，说漏嘴了。
　　文澜表情错愕，又一个自己淋漓尽致地暴露在他面前，暴露得越多，会不会最后连自己都得交出去？
　　“我，我不太喜欢你。”文澜赶紧竖起盾牌，保护自己。
　　“我们在一起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你完全没有讨厌我的迹象。是什么改变了你对我的态度？请告诉我原因。我是一个很有实力的人，而且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你即使不喜欢我也不会对我这么冷淡。”王世谦靠的很近，檀香与木香摩挲衣袖，暗自挥发。文澜吸进鼻端，连神儿都恍惚。
　　文澜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他想逃，或者索性缴械投降，从此做这家伙的奴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报应啊，惹下太多情债，总有一天有人来收。
　　“文澜……”王世谦搂着怀中的人，鬓颊厮磨：“我今年三十七，大你十四岁，性格中有很多缺点，固执、冷淡、脾气不好，可是我很在意你，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在意。所以我不会放手，你讨厌我，我也不会放手，你如果怕我有一天辜负你，听好了，我王世谦一旦决定做一件事，爱一个人，就有自信可以坚持很久，爱很久。”
　　文澜很感动，王世谦没有说可以爱到永远，他只说可以爱很久，尽力去爱很久。这比华而不实的情话要来得真切。
　　文澜双手绕过他的颈间，吻上他的唇，管它是缘是劫，文澜认了……
　　他们交换无数个吻，床似海，有情人逐浪翻涌波涛之间……
　　缠绵过后，文澜靠在他肩膀上，似有几分侍宠生骄：“你跟应龙华过去有什么我不管，以后要是再被我逮着你们有什么汤汤水水的，我跟你没完！”
　　他左手滑过文澜的脸颊，指尖缠绕许多柔情：“知道，我以后不会被你‘逮着’的。”
　　“王世谦！”文澜锤了他一拳。
　　情人间的捶打无异于另一场缠绵之前的前戏，他抱着他，双手肆意凌略……
　　温风柔然，暖香四溢，手足相抵，唇舌相缠，四目相交，情爱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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