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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书信
<第四十三章>
在这世上,最残酷的莫过于战争了,整个北平府伤痕累累,几乎家家都有至亲战死,悲恸之余,满城飘起白色帷幔,心生哀簜.
罗松哥哥受了重伤,右手手臂整条筋络被挑断,之后即便再拿枪也绝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但如今我们早不期许那么多,若能再执枪便已经很好了.
再说北平王罗艺,这一战整整打了半月有余,城中三十万将士,即便将预备役的都算入,损失近半,十八骑几近覆灭,虽说突厥伤亡更惨重,但看着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如此受损,我觉得他一夜之间老了.
还清楚可以回忆起当年南阳关时的北平王,何等豪气干云,而如今哥哥重伤,城池折损,他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令人心碎.
有一天晚上,父王同母妃将我和罗成叫去书房,父王愧疚的对我说,原本婚期是定在腊月,而眼下恐怕赶不及,北平府百废待兴,希望能将婚期延迟到明年开春,我赶紧跪下给父王磕头,母妃急了,慌忙想拉我起来,却被我拦住了,我说,"无欢这辈子能得两位老人恩宠,铭感五内,眼下莫说北平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单说罗松哥哥的伤,若他不康复,我同罗成也不敢成婚."
我并不在意几时成婚,只要罗成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
婚期改在次年立春,因罗松哥哥受伤,罗成不得不担起了北平府大半个重担,日日早出晚归很是辛苦,我不知道这个罗少保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长大的,记忆中那个任性刻薄的罗成早已不见.
我一直想着给成都哥哥写封信,告诉他我要成婚的这件事,毕竟天底下我就他一个亲人了,铺开纸,拿起笔,犹豫了一整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写下去,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在意,甚至不知道哥哥还记不记得我这个无欢.
于是一封信反反复复写了好多遍,总是停在,"成都哥哥,见字如面"这八个字后面,太多太多的事无从说起,北平府和宇文家十余年来始终水火不容,而我现在却要嫁给罗少保了,哥哥一定会很生气,他会恨我么,我也不知道.
当初玉郡主大婚,他千里迢迢感到登州送她出嫁,他会来送我么,一定是不会的,莫说扬州离这里千里之遥,纵然近在咫尺他都未必会出现,因为我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从来不是.
我想起许多从前的事,小时候在相府,我总是生病,总是在等着成都哥哥来看我,只是以后我都不可以再等他了,当然我也再等不到他了.
终于,还是将一封信潦草写完拖人送出,信里无非还是那些家常闲话,只字片语,"吾兄,见字如面,小妹将于明年立春嫁北平府少保罗成为妻,未得哥哥允许便许下终生,还请哥哥原谅.小妹每每念及哥哥当初救命之恩,恐无从报答,夜夜不能寐.今后更是远隔千里,如今朝堂风雨飘摇,还望哥哥保重,无欢在北平府一切皆好,此后勿念。"
勿念,勿念.这些日子,就连我都比以前坚强了许多.
冬天终于慢慢过去了,北方一场一场大雪,北平府的城墙终于重新慢慢修建起来,只是损耗的元气恐怕还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到了除夕,罗松哥哥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嫂嫂高兴的不得了,连连说是我的功劳,说我熬的人都瘦了一圈.
我很不好意思,其实我哪里有瘦了一圈,我从来都是瘦的啊.
过年,城中又点燃爆竹,无论世道如何艰难,辞旧迎新总是欢喜的,罗焕兄弟两个还是少年心性,跑出去玩就没了影子,除夕之前罗成给我找来件鲜红斗篷,镶着雪白狐狸毛,给我披上,我嫌太贵重不肯收,他却说,这是他专程去林子里猎的红狐做成的,我自然不好意思推脱,穿在身上很暖和.
母妃笑话他,有了媳妇,但凡有点好东西都到媳妇身上去了.
惊 蛰过后,大地复苏,北平府雪势渐渐消融,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杨广自从到达扬州之后,便日日笙歌,从未出过宫,我有些担心,恐怕他的日子也不会久了,再看天下,十八路反王壮大极快,重新直逼扬州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只是父王对此事也是只字不提,我想他应该只想守住北平府便足以,这里才是他的家园.
过了元月,母妃开始装扮北平府,挂上鲜红帷幔,铺上蜀锦地毯,请了北平府最好的裁缝来给我们做吉服,整个府里一时间热闹无比,罗成依旧很忙,父王自从去年大战过后身体就不如从前了,罗松哥哥重伤未愈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整顿军务,料理百姓的事就全都压在了罗成身上.
某个晚上,我和罗成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聊天,屋子里熬着药,满室药香,他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这么清闲了,我伸出手轻轻推推他,"小王爷唤奴家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罗成冷着眉,看了我一眼,伸手勾了勾我的下颌,轻薄笑道:"小王不过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今晚陪爷唱个小曲如何,爷满意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我故意往后缩了缩,假装害羞,"小王爷这般无礼,可别怪奴家告到王府去."
罗成翻身欺了上来,压着我,冷言冷语:"那正好,虏了你这小女子进府给爷当个妾,岂不更好."
我们俩,一唱一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自从北平府一战之后,很久没有那么轻松了,他俯下身亲了亲我的脸,终于叹了一声,"成个亲可真麻烦."
这才是他最大的心事啊.
我们俩肩并肩躺在院子台阶上,放眼望去漫天星辰,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在长安药铺,哥哥推门而入,带我去了晋阳,后来又到了四平山,才又再见到罗成,人世间的事真是难以捉摸.
"罗成,当初在衡水,我让罗松哥哥单独送你回来,你有没有怪我"
星光下,他翻过身,安安静静看着我,淡淡笑了笑,"有,当然有,但责怪你的时候远远没有想念你来的多."
我愣了愣,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看着他眼睛里倒影出来的自己,问他:"那如果我现在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当时,我是故意逗他的,微微一笑,罗成目光一深,唇角一牵,笑道:"那我现在就吃了你,看你还能去哪里."
吓的我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逃回房间,合上门,过了片刻,才听见罗成从外面传来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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