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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长安
<第二十九章>
回到临潼，扮作大夫回了成都哥哥的军营，像我这样一个瘦瘦弱弱女子，怎么看都没有杀伤力，很容易就被金蛇校尉带去见了天宝将军。
营中的军医已经手忙脚乱了，这也是为何我扮成大夫这么轻易就能混进成都哥哥大营的原因，罗成银枪上的毒是我亲手调的，解药我身上也带着，就是害怕会误伤了自己，只是成都哥哥身边的军医并不太相信我，拿着我的解药研究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商量许久，军医终于将我带进哥哥休息的大帐，毒果然发作的非常快，立刻就麻痹了成都哥哥筋络，他说不出话来，始终高烧不退，这些都是毒发征兆，所幸哥哥自小习武，身体自然比一般人强健许多，是以才能支撑那么久，但也已经很危险了，这时距离中毒也不过个把时辰。
军医没有其他选择余地，只能将解药喂给哥哥服了，我又开了张方子调养气息，军医也很快差人去镇上购置药材了，身边站满金蛇卫，我猜想若是哥哥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一定当场就要了我的命。
整整照顾了他一夜，用冷水替他降温，解开他的衣衫替他敷上金创药，喂了好几次药，开始根本喂不进去，我只能含在口中一点点哺进他的口中，直到天快亮，成都哥哥才慢慢好转过来，这一夜金蛇卫大营灯火通宵未熄。
这时，我才能坐在他身边，略微休息一下，成都哥哥半梦半醒之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把我惊了一跳，险些站起来，却被他用力拉住了，我很怕，怕他认出我来，更怕他将我认作别人，这些都是如今我不能承受的痛了。
“我是不是真的变的很可怕了？”
我有些讶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有时他的确令人害怕，尚在犹豫，哥哥接着说道：“他们都说我变了，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我…我不知道…
他笑了一声，眼角莫名有些湿润，我不知道是高烧引起的，还是因为他的悲伤，探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你宁可扮成玉儿，扮成大夫，扮成任何人，就是不愿意再做哥哥的无欢了，后来想想其实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我不知道哥哥所说的这样最好，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我能扮作别人最好，还是我能离开他最好，我不知道。
“我…”
成都哥哥松开我的手，叹息一声，淡淡的说：“无欢，你走吧，不要留在这里。哥哥之前那么说你，是哥哥错了，你不是玉儿，不是任何人，你就是无欢，你不能代替任何人，也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去找罗成，你应该嫁个好人，哥哥其实应该高兴的。”
我突然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忘记多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他了，那么冷，那么痛，生离死别一样的痛，发自内心的撕裂，哭的心都要死了。
“我不要去找罗成，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其实一直都是我太任性，太自私。我一直以为自己活在人间地狱，其实哥哥身处的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从朝堂到绿林，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遍地血腥，他是我想我离开这里，离开地狱。
终于他将我从他身上剥离开，冷冷笑了一声，“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成都哥哥不知道的是，我已经不可能再去找罗成了，而我也不想辩驳。
***
如今天下已经大乱，离开衡水后，我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最后决定回长安，这个我当初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回程这一路走的很慢，如今大隋朝已是风雨飘摇，再加上旱灾，中原地带整整三个月未曾下过一滴雨，遍地是饿死的饥民，情况真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一路行医，勉强维持生计，好不容易才从衡水渡过黄河回到长安城。这一走竟走了整整大半年，从初夏一直走到入秋，直到推开长安城院门那一刹那，看着曾经沙沙作响的梧树依旧，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心里莫名一阵悲伤，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么。
这半年，我没有见过罗成，那个记忆中漂亮如画的白衣少年，那个会捧着我的脸说要给我一个家的少年，我也知道即便他有心来找我，也未必能找到了。我只希望他这一生能按他的理想活着，有一天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当然他也一定能做到。
其实乱世之中，能活着便已经很好了，更何况我还有这一片寂静之所可以栖身，我很知足。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觉得短短一年功夫就老了许多，还记得当初离开长安是为了去送杨玉儿出嫁，那一天我和成都哥哥一起出的城，而现在呢，我们已经分隔天涯。
原来一年也可以发生这么多事，等我回到长安时，天下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竞相逐鹿中原，加之父亲在朝堂上诛杀功臣，围剿忠良，而大业皇帝好大喜功，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加重赋税，征北方，开运河，修龙舟，广纳民女，荒淫无度，整个大隋朝早已经不堪入目。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不是靠一个人可以挽回的，我知道无论成都哥哥如何呕心沥血，都已经挽不回败事了，当年开隋九老，如今死的死，病的病，仅余几个也是回天乏力，而唯一能有些作为的唐国公，北平王，也都早已心怀异心，手握重兵冷眼旁观，等着看谁先亡，是反王，还是朝廷。我的父亲身为大隋相国非但不想着如何拉拢这些人，反而极尽所能打压他们，而皇上也是一味纵容。
这样的朝廷想不亡，也难。
只是无论朝廷如何，边疆如何，老百姓还是过着最普通日子，求的不过是饥有粮，寒有衣，居有屋，病有医罢了。我将“暂时歇业”的牌子摘下，重新开始接诊病人，尽量收最少的诊费，偶尔还会义诊，甚至还收了一些附近的孩子来做学徒教他们如何甄别药材。阳光好的时候我在院子里晒草药，簸箕中散发出淡淡药香，好闻的很。
自衡水一别，我也再没见过成都哥哥，虽担心他，却也不可能再跟在他身边了，我平日就疏于打扮，因此也没有发生被选入宫这种事，虽然城外已经天翻地覆，我这药馆却蒸蒸日上起来，入冬后，“香草堂”竟也有了几分名气，偶尔想，若有一天我成了神医，成都哥哥会不会回来看我呢。
幸好，不过是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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