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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日子
<第二十三章>
我们留在瓦岗的那一年，北平王罗艺接连给他的儿子罗成写了不少信。其中言辞各种严厉，斩钉截铁，基本上就是，你若不立刻回北平，我就怎么怎么你。这个怎么怎么包括了断绝关系，拖出去砍了，大刑伺候等等等等，罗成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反复读上几次，后来干脆就不看了。我很佩服他，如果是我父亲给我写信，我必定小心供起来，焚香之后直接烧掉。
偶尔，罗成还会将那些信拿来给我看，一封又一封，问我这件事怎么看？
我很认真的告诉他，趁着眼下北平王还没有打算率军来将他捉回去，他就应该乖乖听他爹的话回北平府去，当然最好还能顺路将我送回长安去。
罗成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如果就此回去，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再出来的机会了。
我安慰他，不会的，而且即便真的出不来，也没什么不好的，瓦岗这么个破地方哪里值得他费劲留下。
罗成又问我，如果他回了北平府，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去。
默默算了算北平府到长安城的距离，很严肃的拒绝了。
他看着我，说我简直越来越不可爱了，过几年一定会更不可爱的，到时候更嫁不出去。我倒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本来就不可爱，也没有打算真的要嫁出去。
他见我不说话，又问我，过几年他会变成什么样？
看着他，我仔细想了想，我想过几年他应该会成为一代名将，或许在北平府，或许在中原，或许忠君，或许叛国，但他一定会功成名就，但回答的却是，“我觉得过几年，你大概会变成齐国远那样子。”
齐国远就是瓦岗著名的一只猪。
瓦岗之中烦我的人其实并不少，只是碍于罗成在，大多数人都十分收敛，只有齐国远，这个不要脸的胖子，每天都在找机会混进我的房间，十分令人头痛。
齐国远原本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他在一对纸锤里面装着石灰粉辣椒粉对敌，手段低级，心思狠毒。这人一方面对我死缠烂打，另一方面又忌讳罗成，所以只敢偷偷摸摸。终于在有一次他借故在我房间里逗留大半天后，我下定决心在瓦岗寨的山上找到两味草药，偷偷熬成粉，洒在茶里，给他喝了之后，他上吐下泻三天三夜差点半身不遂，我悄悄对他说，若他再敢走进我的房间，我萧无欢保证让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而且确保一点死因都查不出。
于是从此齐国远见到我就远远避开，他对别人说，我是个妖孽，让所有人都孤立我。他并不知道我从小就习惯被孤立了，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那一年，我在瓦岗的日子大抵上就是如此了，并没有什么太高兴的事，也没有什么十分悲伤的事。
每天早晨罗成会在山寨空地上练兵，很有几分气震山河的感觉。其中，杨林曾带兵来过几次，都被罗成击退，眼下他是瓦岗最重要的大将，除了他，根本没有人可以抵挡靠山王的登州军。
我很懒，天天都会睡到日上三竿，只有很难得的几次去看过他练兵，晨曦照在他的银色铠甲上，不知道从哪天起，他突然不再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少年了，稚嫩正在一点点褪去。
我不敢去想，终有一天成都哥哥会来瓦岗平乱的，到那天当他在这里看到玉郡主，再看到我，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并不计较他是不是会杀了我，但他会杀了罗成么，这个念头会让我半夜流着冷汗吓醒。
很久没有见到过成都哥哥了，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只是如今纵然身在瓦岗，我仍然很想念他，我多么希望可以留在长安的小院子里，心无杂念的去想他。
***
入冬后，罗成最关心的事情变得只有两件，一是什么时候可以上阵打仗，二是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咳嗽。
只因我身上的毒一到冬天就很容易复发，而瓦岗寨四面临山，位居偏僻，根本没有药铺给我找需要的珍稀药材。无奈我只能在附近山里寻一些普通的草药代替，进了腊月后病症越发严重，终日咳个不停，罗成皱眉，我也皱眉。
天很冷，我早也咳，晚可咳，十分扰人清梦，急的时候甚至还会咳出血来。终于罗成少保坐不住了，问我到底什么病，严不严重，我看了眼外面飘着的雪花，点点头，回答他，“不严重，习惯性风寒而已。”
他听不懂，问我：“这病难不难治？”
我望了望天，点点头，又回答：“不难治，只要一味药就可以了。”
回长安就好了，能延长我十五年性命的雪莲草在离开长安时被我埋在后院梧树下，我可不想等我回长安时那里已经被强行拆迁了。
终于罗成决定带我去镇上看病，我没有拒绝，也根本没法拒绝。
冬至前后天冷的很，满地结霜。罗成一袭雪白貂绒裘袄，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思，随便寻了一件没人要的黑色斗篷，跟他出门。临走前看了眼铜镜，这一年我又长高了不少，但更瘦了，面容苍白，眉眼细冷，骨骼清晰，越发妖孽，有时同玉郡主站在一起时，觉得自己寒碜的令人心碎。
我只是不明白罗成到底看上我什么，是会做药，还是会做饭，会这两件事的人实在是很多啊。
罗成是牵着我的手走出寨子，外面停着一匹白马，立在雪中，霎是漂亮，叔宝哥哥和玉郡主前来送我们，叔宝哥哥笑的很温暖，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反而是玉郡主神情有些不安，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害怕我会找机会溜回成都哥哥身边，她一直隐隐将我当成一个人质。
其实我觉得她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我本来就没什么价值，又怎么可能有资格被当成人质呢。
叔宝哥哥大声说道：“表弟，无欢如今病了，你一路要好好照顾她。”
罗成将我抱上白龙驹，翻身坐在我的身后，微微笑了笑，“表哥，你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
路上，我忍不住问他，“为何你不将我留在瓦岗，你一个人去买药不是更方便一些。”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柔柔的说，“瓦岗龙蛇混杂，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啊。”
他将我抱在怀里，我们很久没有那么亲近了，雪貂绒十分温暖，他说，“牵挂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即便你不愿意，它也深深根植于你的心底。”
闭上眼睛，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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