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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有个傻子
老牛的馆子是整个富康县最牛的馆子，招牌是卤牛肉，每天一锅牛肉从过午才开始卖，到天黑有钱也吃不到了。卤牛肉的汤汁做成的牛肉面也是一绝，面里加上萝卜和青蒜，一大碗又过瘾又实惠。
途经富康县往返京城的的人都会在县城稍微休整一天，老牛的馆子就成了这些人每趟往返必须要吃的馆子，因而每日老牛的馆子打从开门到半夜关张都是满座，山南海北的口音三教九流的人，老牛每天眯着眼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数钱一边喝酒，喝的两颊红彤彤嘴角上扬。
老牛店里的常客很多，有一个人是最常来的，几乎隔天就来一次，每次都赶着牛肉刚出锅，来了就要一斤牛肉一碟卤豆腐和一坛子老牛自酿的米酒，坐在角落里跳着二郎腿听店里的人胡吹海侃。
日子久了，来往老牛店里的人也大多都认识这个人，富康县城最出名的傻子——没有人知道她确切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傻子。
这个傻子终日着彩衣，科头跣足，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大多数时候不说话，若是说话也是颠三倒四令人摸不着头脑，虽然是个年不过十五的女子，但是却长了足九尺的身高，且天生神力，一般的壮汉尚不如她力气大。
富康县虽然是个偏僻小地方，可是往返京城的不止商贩，还有述职升迁或是贬斥的官员，打从百年前南梁改了规矩允许女子当官从军，人们早就习惯了穿着甲胄或者官服的女人在街上招摇。只是称谓上，人人都执拗的非要把男女分开，男人是官，女人就得是女官，男人是军，女人就得是女军，其他什么女亲王，女郡王，女屠夫，女工匠更是不胜枚举。
唯有傻子这个称谓真正做到了男女平等，似乎在人们心中达成了一项共识，傻子就是傻子，不分什么男女。
傻子坐在角落里，将坛子里的酒喝干了，她看看桌上空空的碗碟，再看看外面早已经是月上柳梢头，她悄无声息的起身，悄无声息的从满屋子高谈阔论的食客中间穿过去。
富康县城是不眠的，官道上总是有车马要走，有人走就有人来，来往的人总要吃饭睡觉找乐子。县城虽小，客栈酒肆不眠不休，秦楼楚馆也是满楼红袖招。
傻子的彩衣被石板路两边的灯笼映得发光，从傻子身边经过的人并不会多看她一眼，梦云楼的姑娘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见傻子来了，笑嘻嘻的朝她泼水。
傻子被一杯茶水淋在头上，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又被泼了一杯，传来一阵哄笑：“傻子，傻子，下雨了！”
“那还不收衣服？”傻子忽然咧嘴笑了，引来二楼的姑娘们更大的笑声。
“傻子，给你个橘子吃。”二楼的姑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扔了个橘子给傻子，傻子笑着接过去，站在街头剥开吃了，吃完了用袖子擦擦嘴叮嘱一句：“别忘了收衣服。”说完才在笑声中走远了。
石板路上缓缓的行着一辆马车，没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青布小车，赶车的少年长得秀气过头带着几分女气，看着远处秦楼楚馆的喧嚣皱眉道：“蔡老，这地方乱七八糟。”
他的嗓音阴柔至极，有点见识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宦官。
“狗儿，这可是男人的乐子，你我是没福气懂了。”车里传来一个虽然苍老依旧阴柔的嗓音，嘿嘿笑了几声之后才说：“我带你去吃个牛肉面，比宫里的面好吃的多，可惜来得晚了，若是早点来还能吃到好牛肉。”
狗儿的眉头深深锁着，显然非常不适应要驾车经过这条路：“蔡老，您怎么会在这里吃过牛肉面？”
“十几年前，吃过一次，那滋味，忘不了。”车里的人啧啧咂嘴，狗儿撇了撇嘴角，心想又能有多好吃？
“哟，那小哥，来姐姐这，姐姐给你吃胭脂！”马车经过两边都是秦楼楚馆的地段，姑娘们咯咯笑着，狗儿的脸涨得通红，目不斜视肩膀都僵硬了。
姑娘们看他羞涩，叫声更大言辞更加露骨，狗儿紧张的都快要从车上掉下去了。
“别叫了一群傻子，还不如那个傻子。”站在街头的老鸨子冷笑着叉腰喊了一声：“没看出来这是京城的内官啊。”
这一句话并没有引起姑娘们对狗儿的敬意，反而惹来一阵哄笑，狗儿也并未因为这句话赶到丝毫的轻松，反而从紧张变成了羞愧，甚至有些怨恨的瞪了街边老鸨一眼。
“狗儿，人家没说错。”车里的老人又开口了，嘿嘿笑着，这一回他撩起帘子来，露出一张长满了老年斑的脸，没有胡须的下巴昭示着他的身份。
“蔡老，咱们快到了？”狗儿不敢在老宦官面前放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乖顺。
“到了。”老宦官指了指前面老牛卤牛肉的招牌，眯起眼睛来：“今儿先吃面，明个咱们早点来吃肉。”
傻子走着走着就出了县城的石板路。
富康县城极小，有城楼城门对着官道，依着朝廷法度入夜下钥是不准来往车辆人马通行的，但是过往客商往往不愿在城外露宿，交上一份并不必太丰厚的贿赂银子就能入城休息。因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富康县城的城门入夜之后只有人把守登记出入，并不会下钥关门。
傻子出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官兵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出了城就下了官道，朝着官道东侧的山走去，那里是万寿山，山上有青牛宫和报国寺，这两个地方是皇室祈福拜祭的所在，每年只有两个大节才对百姓开放，平日里有禁军把守，无令牌不得上山。
傻子走上山，山道上三五禁军坐在山道一侧围着火堆烤野味饮酒，看傻子上来，并没人起身拦阻。
傻子就这样摇摇摆摆走上了山。
看守猎苑的老兵们往日会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却天未明就醒了，早早打扮好了自己，还把猎苑门口泥泞的路用马草盖上，甚至还煮了一锅酒酿。
“吓，人家才不稀罕吃你这猪食。”看到同袍正在小心的擦拭粗糙的瓷碗，豁嘴的张老三把自己帽盔上灰突突的红缨梳理整齐，对着模糊的铜镜带上，自己左顾右盼看了好几遍。
“东宫到了！”外面有人大吼一句，屋子里的人赶紧窜出来，路上还看不到人，但是这群老兵已经大开猎苑的门，恭恭敬敬站在路两边迎接。
马蹄声逐渐清晰，东宫卫的军服也终于出现，随着马蹄疾驰到了猎苑门口，却并未停下，径直冲了进去。
东宫卫百余人把东宫拱卫在中间，老兵们收拾打扮了一早晨盼着给东宫行个礼，却连东宫的脸都没瞧清楚，只看到一席白袍夹杂在东宫卫的军服之间，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冲进猎苑里，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老兵们惆怅的站了片刻，各自自嘲的开两句玩笑，扯下帽盔溜达回木棚子里去吃酒酿了。
“殿下，属下派人进林子里去把那白毛畜生赶出来。”东宫卫官在侧禀报，太子颔首，立刻有五骑加鞭冲入侧方的密林之中，兽笛声大作。
东宫和其余的人继续向前，要赶在野兽冲出密林之前堵住，东宫卫的人已经把□□架起，防备有野兽突然窜出，太子则是专心的朝着计划的位置跑去，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
今日是梁朝女帝六十大寿，太子早有计划，要在今日从猎苑打一只白虎送给女帝，那只白虎是五年前东皋人进贡梁朝的，送来肃京的当日女帝就命人将白虎放养在猎苑之中，许下一诺，要在六十大寿的时候用白虎皮做文茵。
很快便有一些麋鹿袍子之类的野兽从密林里跑出来，太子不屑于猎杀它们，因此放任它们逃窜。
“之前探听清楚了么？”太子已经在预定的位置勒马，弓箭拿在手里，心里却只担忧白虎今日不曾在密林中，而是跑去了别处。猎苑广阔，若是白虎突然跑去远处，他们今日就打不到白虎皮了。
“放心殿下，属下派人悄悄盯着一个多月了，保证那老虎在这。”东宫卫官虽然如此说，心里也在默默的念叨，可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密林之中很快就有了响动，马匹暴躁的嘶鸣让东宫眼睛一亮。
“殿下，肯定是白虎！”东宫卫官大喜，太子搭箭瞄准，太子身后所有东宫卫的□□也都对准了密林，就等白虎现身。
豁嘴张老三吃饱了饭，自己扛着一杆破枪在猎苑的地界溜达，皇家不禁百姓入猎苑，周围的百姓可以进来割草打柴甚至打渔捕猎，只要不是垦荒盖房就行，因此看守猎苑这个活基本上就是没什么值得干的。
张老三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心里想着早晨东宫太子连瞧也没瞧自己一眼，越想越气，看四下安静无人他便狠狠的啐了一口：“小兔崽子，没老子们打仗见血哪儿有你今天！”
天上飘过一片阴影，张老三仰起头来，豁嘴咧开大声叫到：“哟，小神仙。”
天上有彩衣女子御剑而过，女子朝下一看嘿嘿一笑，扔下一个牛皮酒囊。
张老三赶紧跑去不远处的草丛里把酒囊找出来，拔开塞子喝了一口，略有些失望的自言自语：“唉，怎么是青梅酒，若是斗雪该有多好？”
御剑的彩衣女子翘起一只脚坐在剑上，飘飘悠悠在猎苑上空盘旋，身边若有飞鸟她便驱剑并行而飞，慌得那鸟拼力振翅想要避开身边这怪人。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你？我今天啊要来抓一只狍子，回去烤肉吃，嘿嘿嘿。”女子便是常常在老牛店里白吃白喝的傻子。
“小崔说了，吃肉才有力气，不然可没空带我下山去玩。”傻子伸手摸了摸已经慌张的快要晕过去的飞鸟，然后猛然驱剑下降，朝着地上正在逃跑的狍子冲了过去。
快要降到地面的时候，傻子一跃落地，抓长剑在手朝着狍子背上刺去，一剑刺入狍子肩胛深处，直达心脏，狍子猛地倒地虚弱的挣扎了两下就断了气。
长剑抖了两下就没了血迹，傻子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狍子的后腿，轻轻一提就将整个狍子拎了起来，她就这样拎着血淋漓的狍子御剑离开。
豁嘴张老三喝光了酒，将酒囊扔掉，扛着长枪溜溜达达返回棚子，一边走一边心想，这会就要大中午了，眼瞅着京城里女帝陛下的千秋节大庆典就要开始了，自己是没本事去看热闹，不知道太子这会有没有抬着白老虎跑回去送礼？
“快来人！”一声嘶吼，张老三吓了一跳，举着枪回身去看，山坡上跑下一匹马来，马跑到张老三身边的时候马背上摔下两个人，白马嘶鸣着跑远了。
“东宫，遇刺，身亡！”一个全身血都近乎流光了的家伙死死攥着张老三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倒下了，张老三那张豁嘴张得极大，他分明的看到那血人背后捆着的死人穿着东宫的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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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休息的久了，就开始琢磨存稿，存了稿却不敢发了，越是休息，越是不敢发出来，随着不发文的时间越长，心里对发表出来的怯意就越多，最终还是决定，再这么怂下去，这个对于我来说算得上是人生唯一一个乐趣的行为就要被荒废了。老阿姨鼓足了勇气发出的文字，好不好的，还希望对得起自己对码字这件事情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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