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琴音

　　果然被他猜中了。在宣统以机关向他挑衅时，他排除普通的机关，将赌注压在空间转移的机关上。帝山的山体十分的庞大，要在神宫里设置这种机关其实是绰绰有余的。

　　直到头顶远得宛如一线天的玉柱地门紧紧关闭，他所在的这一片空间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他将女子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虽然没有光，但所幸他随身携带了一柄光剑。剑身晕散开一层淡淡的光辉，他便借着这一束微弱的剑光，在这个未知的空间里探查了起来。
　　这是一层宫殿，而且似乎与天顶神宫的殿层构造极其的相似。只不过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举着光剑靠近那一圈墙面的时候，墙面上竟然会亮起点点淡蓝色的光沫。
　　那是——噬夜荧火，据说它常被用作机关密语，因为这种抹在墙上的荧光只有在完全的黑暗中用光照射才能使它们发亮。

　　万俟宇商绕了一圈，发现这抹在圆形的宫殿墙面上的荧光其实是一幅幅壁画，而这些画其实是在讲诉建造这个巨大山中暗宫的故事。
　　忽然间，剑光打在了一面刻满古老花纹的青铜门上，他眸光骤然一紧。
　　又是这样的门，难道这里的布局真的是和天顶神宫一样的，这座暗宫或许也不止这一层。

　　剑光随着他的脚步而缓缓移动，忽的照亮了他脚边一道极深极长的黑色印记。他驻足一撇——那是磨痕，而且有两道，似乎是各自倾斜着呈张开状态延伸到了铜门里头。
　　万俟宇商沉顿一会，把目光投向了那扇透射着微弱剑光的巨大铜门。
　　他试探性地用力一推，那铜门竟也顺势往里挪动了一些。万俟宇商不由地蹙了蹙眉，便施力将两扇门往里都推开了一道大口。

　　在他迈入的一刹那，铜门里幽深的走道便被这忽然闪起的剑光倏地照亮起来。万俟宇商望了一眼前方一片昏暗而死寂的走道，并没有往前走，他举剑缓缓蹲了下去。
　　凑近看，那两道磨痕已清晰了不少，而且铜门里的似乎张开的势度更大。
　　万俟宇商又站了起来，顺着此时他站的角度望去，这两道磨痕就像是——没错，就像是这青铜门从这里面向外打开时摩擦地面而留下的痕迹。
　　里面有人？
　　万俟宇商眼中倏地笼上了一层冰寒之意。
　　这磨痕的印记不浅，只有长期的开合才会留下如此深长而光滑的印记。他想，这座暗宫里也许一直都有人出入，而且都是从里面也就是从底下的殿层来到上面的殿层，与天顶神宫恰恰相反，这说明下面一定是有出口。
　　想罢，万俟宇商望了一眼那铜门外面的漆黑空间，便又举起了光剑继续向走道深处走去。这也算是给她留了一个指引的路口，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发现得了，但他已是迫不及待想要深入了。

　　***

　　这整一座宫殿极为幽深，一路回旋而下恐怕是在接近帝山山底了。
　　万俟宇商一路走来，除了绘制在墙上的荧光壁画，这走道和宫殿之中竟然空无一物甚至连点火的灯盏都没有。他觉得奇怪，难道建造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就只是为了承接它头上的天顶神宫？
　　不过紫缭人不同西烁人，他们注重自然之气，就连皇族山宫里的宫殿也大都是修建地十分简朴。或许这整一座暗楼也只是用来盛放这些地气罢了。

　　但是，他走到第九层的宫殿里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通往下一层的铜门了。
　　这就是尽头了？
　　不可能，这里一定有出口。既然无门，那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代替了门。
　　是什么呢。
　　万俟宇商把闪烁着一层薄光的光剑举了起来。没有那些壁画了，黑暗中的荧光到这里便消失了。

　　万俟宇商抬头。
　　第九层的宫殿已十分空阔，头顶仍是黑漆漆一片，他的大半视线被中心那根漆黑玉柱挡去了半边。
　　万俟宇商敛眉，暗暗判断了那根玉柱的位置，然后他一挥手，毫不费力地就将剑沿着柱身掷了上去。
　　光剑直直地插入了那根玉柱与头顶的墙面的交接处，也正是这一瞬间，原本漆黑一片的宫顶哗地亮起繁如星空的荧光来。
　　荧光由剑沿开始宛如火焰般唰唰地往四周飞跃了起来，景象甚是奇异。过不了多久，他的头顶便仿佛嵌满了数不清的繁星，更有几条大小不一的星河如同浮游的蛟龙一般蜿蜒着游向那一根玉柱。

　　那明亮的星光从顶上落下却也变得清透微弱不少，他的脸映照着这一片星空的奇异蓝光而变得有些清亮了起来，一袭及地白衣将他整个人都带入一片飘渺而虚幻的境界。
　　静驻半晌，万俟宇商的眸光微微一动。
　　不错，这竟然是一幅古老的星象图。但是紫缭人向来是不看重星相学的，既然他们会在如此隐蔽而神秘的黑暗宫殿的顶头绘上这么巨大的一幅星象图，那么其中必然有玄机。于是，他绕着玉柱开始慢慢地观察起这面星空来。

　　被困在这个昏暗的宫殿之中，他本来很难确定自己的具体方位，但是有了星象图便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了。那呈斗状的七颗星落在了他的右边的头顶，那便是北斗了，他用目光将其中的天枢和天璇相连片刻便找到了那颗极北的天星。
　　确定了北面，那么东南西三面便清晰入眼。只是这样一来这图中的星象却是排列得极不规则，根本找不到东南西北的二十八星宿，而且有一条极长极宽的星河几乎穿过了大半个殿顶的墙面。
　　怎么回事，难道哪里判断错了？
　　万俟宇商双眉微蹙不由地沉思了起来，而忽然间他眼色一变。
　　有人！黑暗里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缓慢地靠近这里。

　　万俟宇商全身戒备，目光冷峻地望向那一扇青铜大门。
　　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是情理之中。他在每一层的青铜大门处都给她留了一道口子供她通行，只是他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可以摸索到这里，但凡软弱的女子都会被这巨大的黑暗空间给惊惧到，或是惊慌地呆在原地等死或是走到半途便恐惧地又晕眩过去，更不用说摸着黑走到这宫楼的这么下面。

　　万俟宇商远远望去，那个女子将头仰向那明亮星空，一脸惊异不已。不过随着她目光的转移，她也很快注意到了他，似乎更惊讶了。

　　琴紫歌向他走近来：“这里有出口吗？”
　　眼前的女子要比他想象的冷静得多。万俟宇商把目光又投向了头顶那一面巨大的星空，淡淡地反问：“你说呢？”
　　琴紫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迎着无穷无尽清透而微亮的淡蓝色荧光，头顶那一片繁如星海的墙面随着无数错乱点缀于其中的星光而晕染开一层淡而飘渺的光华，那光华似是在缓缓浮动着，为这处昏暗的空间注入一股奇异而神秘的气息。
　　忽然间，她眸光一顿，向玉柱前后走动了几步，眼中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这是——腾渊山脉？”她不会看错的，自家府上收藏着一幅古缭地图，虽然那图很粗略，但是对于整条腾渊山脉却是画得十分完全，因为腾渊山脉就像一条腾飞的蛟龙十分好记。
　　万俟宇商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他顺着她此刻的眼光望去。
　　这星河竟然就是那条隔断紫缭与西烁的巨大山脉。细细看来的确是如此，虽然一共有数条星河，但是这最宽最长的一条真是像极了腾渊山脉的走势，那零星分布在它边上的应该只是些绵延而出的山脉分须。
　　原来这并不是星象图。
　　琴紫歌倒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冷漠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诧之色。看来她大概是点醒了他，自己对西烁星象并没有研究，或许就是因此也想得比较简单。
　　“如果这一条是腾渊山脉的话，那么这上边绘的应该是紫缭国土，下边则是西烁了。”说罢，她伸手指了指。
　　不错，从下半段龙身开始隔断，紫缭重头，西烁霸尾。
　　万俟宇商望着这面星空沉思了一会，又忽然问道：“如你所说，那么这玉柱又该如何解释？如果是地形图，那么这绘制得也太不均衡了，圆形玉柱径直穿过了那条山脉星河，玉柱所在位置正是龙头位置，不过这样一来龙头中便有很大一部分被遮盖了起来。”
　　这玉柱这样横穿过这幅图，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琴紫歌也难以断言，她蹙了蹙眉，没有开口。

　　这样一来这宫殿里便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之中。她也没有很在意这样缓慢流逝的时间，身边的那个男子也极其专注地研究着那一幅指引着他们出路的星图，似乎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自然。
　　良久，万俟宇商不知何时紧贴到了那根漆黑玉柱，用手摸索起来。
　　“你在干吗？”琴紫歌疑惑。
　　而下一刻传来男子冷淡而略带些急迫的声音：“你可记得，腾渊山脉的龙头的大致走向是怎么样的？”
　　琴紫歌微怔，但男子似乎是早已等不及了便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万俟宇商抓起她的手贴向了那漆黑的玉柱。
　　琴紫歌本想怒斥，但当她的手被他狠狠按向柱身时，她触到了一片凹陷下去的密密麻麻的线条。是一个圆形的大盘，比琐轮盘要大上一圈，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的纹路，上下各有一半圆形小洞，触感是十分的冰凉。
　　“画，把龙头大致的走势画出来。”
　　琴紫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无奈他此时紧紧按着她的手，她也只得照着做了。
　　虽然那龙头图像就在脑海中，可是要在这样的线盘中画出来确是有点不容易。她接连用手指沿着那些纹路画了好几遍，也不见得这四周有什么变化，那男子却是忍不住地蹙眉摇头。
　　“再来。”
　　“再来。”
　　等到她画完第十一遍的时候，也不知她是多碰了什么地方，这一个圆盘竟然发起光来。那光由上到下沿着她手指划过的纹路而跳跃了起来。
　　当那龙头走势图清晰地呈现在这个圆盘上时，只听得这玉柱咯哒一声便缓缓地移开了一个能供一人深入的口子，那漆黑玉柱里竟隐约可见一根粗如手臂的铁链。
　　万俟宇商只身往里探了探便又转回了她面前。
　　“镜戒呢？”
　　琴紫歌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是双手已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腰间的锦袋。
　　“你要干什么？！”
　　万俟宇商冷冷地撇了撇嘴角，他回头望向那漆黑玉柱所打开的门，向她示意，道：“我已经找到路了，但这或许并不是出口。把镜戒给我或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琴紫歌听罢，不由莞尔：“生路我自己找，也用不着你送。”

　　话音落下，她一把推开了男子，径直把手伸入了那昏暗的柱体。
　　琴紫歌双手紧紧地握住那根古老发锈的铁链，身子一纵便跃了进去。她小心翼翼地挂在那根锁链上，向底下一望，那漆黑得仿佛就像密不见底的深渊，有一股冰冷刺骨之意由下而上渗透了上来。她的手猝不及防地一抖，整个人顿时不由控制地往下一滑带动这整一根铁链摇摇摆摆起来发出晃当晃当的声响来。
　　她正有些心神不定的时候，这根铁链的摇摆却忽然稳定了下来。
　　只见那个人一手扶住了铁链，一手把光剑挂在了他的腰间，也进到了柱体的里面。
　　他轻巧而小心地沿着铁链往下爬扶，在越过她身子的时候，他微微侧了侧头，犹豫片刻，道：“你让一让，我去下面探路。”
　　此时她与他几乎是紧紧靠在一起，琴紫歌似乎还可以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声，她心下一紧，便往后面倾了一倾，哪知这反倒带动整一根铁链摇摇晃晃将两个人又拉紧了几分。
　　这下琴紫歌便不敢再动了。
　　她张了张口，有些干涩似有有些焦躁，便道：“那你快些下去！”

　　虽然这里是一片昏暗，但是借着他腰间那柄光剑的淡淡光亮，他侧着头但也似乎能望得见她脸上那一抹泛红。万俟宇商冷冷一笑，不由想到若是让她知道那一夜她沐浴时闯进来的正是他，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琴紫歌正是脸红心跳之时，却瞥见了他略带着冷意的笑容，不由地一阵羞恼。
　　“你还不下去？”
　　听得出她话中愠意，万俟宇商恢复冷淡。他的动作幅度十分小让这铁索晃动得也十分稳定，他双手紧抓着铁索而身子却是尽量地向外靠只留下双脚紧紧地贴拢铁索，他十分小心地尽量不要与她有过多的摩挲。
　　当他缓缓地错开她向下爬时，她十分的不自在，连握着铁索的手似乎都冒出了层层的冷汗。她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的贴近过，甚至还是这么一个毫不相知的男子。

　　那人现在已经爬到了她脚下方的铁索处了。
　　他顿了顿，望着身下似是没有止境的漆黑，对她淡淡道：“不要耍小动作，你就在上面跟着我。”
　　琴紫歌顺着他的声音往下望了望，借着男子腰间光剑的淡蓝色微光，隐约望见男子流畅锋利的侧脸。她沉默一会，小声应了一声：“好。”

　　如今，也管不上什么镜戒和其他疑惑了，她现在正是命在弦上，便也只好抛开一切和这个男子赌上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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