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

　　“和我一起死吧，亚历山大。就像你承诺的那样。你只需要抓住我的手，你只需要那样做。”

　　从我爱人死去的那天起，赫菲斯缇安的幽灵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没能在他最后时刻陪在他身边的负罪感制造出了他的幻影，但后来我发觉这都是我的爱人所为。无论我在哪里，做什么，赫菲斯缇安也都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注视着我，向我伸出双手。

　　我知道我抵挡不了他的召唤太久。我也不想。我向赫菲斯缇安许下跟随他去黄泉之国的诺言，他将如我允诺的与我相拥——我希望他如此。

　　“握住我的手，亚历山大…跟我来…我等着你…我等了你好久…你答应过的，亚历山大…”

　　是的，我答应过。我立誓与他共死，我一定会做到。我的□□最终停止无用的对抗。我患了疟疾，至少我的医生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我知道真相。我的灵魂正越过冥河追随赫菲斯缇安而去，我正死去，因为我不能在失去我的赫菲斯缇安后独留人世。他是我所知唯一的真爱，他拯救我，在各种情形下。即使是死亡，他也用爱的承诺诱我靠近。

　　“横渡冥河来我身边，亚历山大…我在这里…我在等待…和我一起，亚历山大。”

　　我会的，我亲爱的赫菲斯缇安，我会的。我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差不多了…

　　我的同伴们聚集在我病床周围，渴望着我指定继承者。但事实是我再也不关心我的帝国。我想统治它，有赫菲斯缇安陪在我身边；失去他，帝国对我毫无意义。没有赫菲斯缇安存在，我的生命本身失去了价值——没有赫菲斯缇安的生命根本不值得生存下去。

　　“亚历山大…我依然爱你…我需要你…”

　　快了，赫菲斯缇安，请再耐心等一会儿。没有人需要道别…除了一个人，我要最后再见一面。他在哪里？巴高斯在哪里？

　　我的目光在同伴面上搜寻，读到他们眼中的贪婪和野心。赫菲斯缇安的眼睛从未被这种神情占据。无论何时他看着我，都充满了爱意。

　　赫菲斯缇安的幽灵如此接近。他站在巴高斯身边——你在那里啊，巴高斯！——可巴高斯没有发觉我爱人的存在。巴高斯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身上。噢，我爱他…我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爱着巴高斯，他知道的。为他安排好后路是我最后的合理举动之一。当我的同伴们开始自相残杀时，无论发生什么，巴高斯什么也不要。我注意到了这点。

　　“亚历山大，我在等你…请握住我的手，我的爱…和我一起死去吧…”

　　赫菲斯缇安的身形变得立体，他的灵魂发出耀眼的光芒。噢，我是如此爱他，我想和他一起，哪怕是死亡。颤抖地，我举起手，那只戴着赫菲斯缇安数年前给我的戒指的手。时光飞逝，天不假年。他应该留在我身边。没想到他会离我而去！

　　“是的，亚历山大…我知道你爱我…你仍然戴着我给你的戒指…这是我向你表达我爱你有多深的方式…”

　　戒指…我摸索四周。我举起手将它递给他。拿着它！拿着它，戴上它，作为我对你的爱的象征。拿着它，你会明白我们完全成为了一体，赫菲斯缇安。

　　“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只是幽灵，亚历山大。我没法拿住它，但我知道你在试着做什么。平静下来，亚历山大，我将永远爱你。”

　　我的手指，颤抖着，因出汗而湿冷，失手跌落戒指，它掉到地上。我准备好了和你一起，赫菲斯缇安。我想再度张开双臂拥抱你！请立刻抓住我，我正在坠落！我在坠落，落入死亡的深渊，以真实的灵魂去到你身边。

　　我们一起分享了二十年时光。整整二十年来彼此相爱。赫菲斯缇安是我灵魂的另一半，希望死后我们的灵魂能合二为一。以神之名，我如此需要你，赫菲斯缇安。抓住我，别让我独自面对死神。抱歉你逝去时我未在身侧陪伴，但那是医生没料到你会早逝。他以为你会康复！

　　噢，现在包裹着我的可怕的寒冷是什么？我的心…它正在停止搏动。我的视觉变暗，我又开始下坠了…赫菲斯缇安，你在哪里？指引我！抓住我！

　　忽然，片刻前围绕着我的寒冷消散了。温和的暖意将我包围，我感觉到失重。惊异的感觉席卷全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赫菲斯缇安的脸，就在我面前。他的脸庞与我的近在咫尺，我想触摸它，但我尝试时，我的手指穿过了他。

　　“你还得耐心多等一会，亚历山大。你犹在生死之间，不过我承诺我们很快就能再相聚。”

　　那眼睛…那双蓝眼睛充满了爱…赫菲斯缇安爱我，他始终都爱我，将来也会一直爱我，至死不渝。赫菲斯缇安，我做的决定对吗？我对你公正吗，还是错待了你？惊诧漫过我心，在最后一刻我与早年生活的联系被切断了，倒数几秒，我看到我的一生——我整个人生在眼前掠过…但奇怪的是，没有战争的场面。没有死亡，没有斗争，没有血腥…只有赫菲斯缇安，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醒目。怎么会这样？

　　“你已死了，亚历山大…”

　　我死了？我再次向他伸出双手，这一次我的手指揉乱了他的发。他的面貌改变了。我仍记得他看起来像这样的那一天：他在我臂弯中哭泣颤抖那天。他眼中的伤痛与我娶罗珊妮那天的一模一样。“别哭，赫菲斯缇安，请别哭泣，别因我哭泣。”他的眼影在脸颊染上黑色的泪痕，嘴唇为了努力控制情绪而被重重地咬至流血。给我戒指的那天，他如此无助地颤抖。

　　“我情不自禁，亚历山大。我很高兴。”

　　他在我背后收紧强有力的双臂，将我拉近。我欢欣不已。我希望重回他怀抱，我将头靠在他肩上憩息。“怎么会这样？”

　　“是哈迪斯所为…当我们踏入冥国，他为我们挑选形体。大多数时候会是我们在生时情绪最激烈的样子。”

　　赫菲斯缇安的面貌得到了解释。给我戒指的日子是他最激动的一天。“那我看起来怎样，我的赫菲斯缇安？”

　　“你不知道吗？”

　　我低头检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的长度，然后咧嘴一笑。“显然，那天收到你的戒指给我的印象比想象的来得更深。”神袛给我们年轻的躯体，依然生机勃勃，精力充沛。“可我们已死了，”我低语，需要一个解释。

　　“我们是在极乐净土，亚历山大。我们会在这里永生不朽…就像现在这样。”

　　“你的戒指…”金属和宝石压迫着我右手掌心。我不想放开赫菲斯缇安，可我不得不。展开五指，戒指回我以微笑。“赫菲斯缇安？”我仍难以置信我们死后能永不分离。我如此惧怕会找不到他。神明会分开我们！

　　“哈迪斯派我来指引你，带你到极乐净土。我死后一直在此徘徊，我知道你愿意在此度过永生永世——和我一起。”

　　赫菲斯缇安微笑着，容光焕发。忽然地，我无法控制自己狂暴的情感，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知道死后还能哭泣…”我轻喘着气，任泪水汹涌，尽情享受此刻赫菲斯缇安的拥抱。“我很害怕，赫菲斯缇安…害怕找不到你…”

　　“爱总能找到正途，你不知道吗？”

　　赫菲斯缇安的双眼闪烁爱的光芒，我再不能忍耐内心情感。我紧紧抱住他，在他脸上落下雨点般的吻，手指紧扣着他的头发。“我绝不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赫菲斯缇安。”

　　“亚历山大，我们已死了…我们将相守直至时间的尽头。你再不用担心失去我…或找不到我。你拥有我…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永远，”我重复这个词，呓语着，幸福地微笑。“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在死后…是的。”

　　紧紧抱着他，呼吸他熟悉的气息，感觉着指间他的缕缕头发，我感谢神袛给我如此甜蜜的死亡。如果这就是死亡，我希望永远这样——抱着他——爱着他…

　　我的赫菲斯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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