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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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坏的日常


      而今,我想碰你了。
      隐泉想起琥珀在战场时说这句话的模样。
      她放出了最后一则圣言,赔了自己,却只说了一句,我想碰你了。
      轻描淡写,又饱含深意,近似露骨的索取,却说的更像是誓言。
      琥珀低头凝着她,束发的丝带早已不见影踪,头发从一侧长长铺下。
      隐泉点起她的下巴,抚了她的唇角,凝眸深邃,允诺一般。
      “……是我想碰,你不能动……”
      琥珀抓了她的手,又按回桌面上,她含含糊糊的声音,有点孩子气的碎念。
      隐泉笑笑,这人是真醉了,不过,只凭这份醉意,可不足以说“碰”就“碰”了。
      她轻易便起了身,诱惑般的束缚本就没什么力道,口齿下的强势也只不过受了醉意驱使。
      琥珀本是半趴,隐泉一起,她便往后仰了去,这一仰倒令她懵了,回过神来,已被抱着走了。
      隐泉的脸与往日比多了抹嫣然,那酒是好酒,也确实是烈。
      “隐泉……”她唤着她,“隐泉……我们去哪?”
      “卧房。”隐泉答道。
      琥珀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又问了一句,“……去卧房干嘛?”
      隐泉未答,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把闹腾的人放上床,脱了她的鞋袜,去桌边倒水。
      突然想起她与齐烈订婚时,在哈努遇到逃避的琥珀,她喊了她一句姐姐,这人便跑去买醉,看来,相当介意这个称谓。
      琥珀还是懵的,盯着隐泉出神,她的脑袋很空,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只能看着隐泉走过来,又走过去,好像倒了杯水,又立在那里笑。
      ……真好。
      能笑着真好,可是又不好。
      琥珀皱着眉,光着脚,摇摇晃晃的从床铺上下来,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着实讨厌。
      酒劲上来身子火烧火燎,她捂着脑袋,一直在嘟囔着什么,一头栽进隐泉怀里,水洒了一地。
      隐泉这才听清。
      “面具……我给你买了面具,你莫对别人笑,你脸好看……都让旁人看光了……”
      “……”原来面具是这用意,隐泉无语,闷着笑又把她抱了回去。
      刚放下,才发现方才发着酒疯的女子,已然睡着。
      说好的“我想碰你了”呢?
      隐泉笑笑,摇了摇头,随即,愁上心头。
      她抬头看了看月,时间确也差不多,琥珀今日醒着有四个时辰,怕已是极限。

      月深,破天荒的,琥珀醒了。
      镇口处有魔兽的吼声,想来是夜半有魔兽入侵,神狐已撤,镇内守兵要守城,会有大量死伤,身边无人,隐泉该是去帮忙了。
      那人便是如此,看似冷淡,其实在乎人命。
      家里被上了封印,防止他人进出,琥珀本该睡至明日傍晚,看似那人也是如此想,才会留她一人在家。
      昨夜的记忆没有断片,她发着酒疯对隐泉撒娇,果然也没好好把握时机去做“碰”这件事。
      即便琥珀见过太多男欢女爱,床笫之事她向来被动。
      见过与做是不同的,情.事上理智能令她更洒脱,赤诚相对时,情感上却更害羞与青涩。
      这一点,隐泉不同,她乐于好学,且在会在琥珀身上,付诸实践。
      琥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看着墨色的夜,在床上坐了许久。
      她们逃避来此,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缓缓爬下床,没有穿鞋,也没有着衣,踩在了腥红的院落内。
      理想与现实,好似这一跨,就粉碎了假象。
      九地安静的坐在一侧,黑夜里隐去了身形,也掩盖了暮色里的杀戮。
      隐泉的结界破了,几具尸体躺在那里,没有恶臭之味,死的是神族。
      圣言传开后,她便是神族的公敌,会被刺杀,早有所料,此地离神狐不过一日之途,察觉到她的身份前来刺杀的人并不会少,但今日却是她真正见到。
      “她竟如此大意,去救那群人族,将你一人留在此。”九地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它们相互连接,交流时无需通过语言,“她现在并不能好好保护你,琥珀。”
      她看着暮色的夜,呼出的气成了雪白。
      “……不是还有你么。”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能来救你?”
      “……”从无法感应到能够召唤,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时日无多。”九地没有准备成熟脱体的喜悦,没心没肺的腾蛇王者也知道要担心别人了。
      琥珀没有说话,只是苦涩的笑了。
      “你不想与她说么?”九地终究对自己有些感情,若结局是以她的死亡告终,便是腾蛇王者也会觉得悲伤。
      琥珀没有答,只是指了指院内。
      “能……处理一下这些东西么?”她指那些尸体,并不想隐泉察觉她今夜遇险。
      结界已破,隐泉却未归,怕是她现在的状况并不轻松,无暇顾及此处。
      “……我真受不了你。”九地斥道,还是抓走了院内的尸首,悄然消失。
      琥珀直愣愣的看向门口,天已微亮。
      她想时时刻刻见到她,这般的想法很自私,她知道,但心底很失落,她也知道。

      ——“比起你,她更在乎什么,你不知道么?”
      门边小小的影子对着自己笑,温和的笑,虚假的笑,充满了怜悯。

      琥珀顿了一下,起身,回屋穿上了鞋,换上衣物,醒了醒神,去清扫院落内的血渍。
      她扫了许久,汗沾湿了后背,直至院内再无一丝半点的血腥气。
      抬头,日头已出,琥珀看了眼焕然一新的厨房,心思微动,进去寻了把刀,准备练练手。
      不一会,厨房一阵敲打,蔬菜瓜果散了满地,大小不一,就是不见均匀,琥珀叹了口气,看了眼又暗下去的火光,心想,果然做饭这件事,还是得学才能会,靠不了领悟。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池塘舀了些水,灭了火源,做饭失败,可不能真烧了厨房。
      食材毁了大半,她寻思着出门买一些,可手里没钱。
      她离开神狐时未带行李,平日出门,隐泉会给她备一些,现在她不在,自己便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琥珀想,以后得藏些私才好。
      她进了卧房,翻了半天,未寻到银两,只好又去书房看看。
      房内的景致已经大变,与她从前居此时的风格相近又不同。
      她喜欢简约,但风格更倾向于暗,隐泉也喜欢简化的单色调,但在这基础上,会配上偏冷色系的次调,令整体更为明朗。
      而今,这房子里充满了隐泉的格调,这样很好。
      书房内,月刃未在,看来那几只魔兽并不好对付。
      九地现在对隐泉有意见,故而未帮,而且她也多次叮嘱九地勿要现身。
      那一战,世人知晓了最后一则圣言,亦知晓她这个传闻中的天命之子身边伴有腾蛇王者。
      九地一出,她行踪难藏,会引发更多麻烦。
      琥珀坐到桌案前,这里与自己的书房有一些像,书柜放于两侧,案上摆了笔墨纸砚,不过,她的书房内有暗房。
      她想着,下意识摸了下桌底,竟也触及了一丝凸起。
      迟疑片刻,她按了下去。
      右手边弹出了小小的暗格,里面放了一些卷纸,是信笺。
      她愣了半晌,一张一张取出,摊平。
      ——少主亲启,人族已越过大陆复地,望归!
      ——少主亲启,人族已攻下神狐属地近十,望速归!
      ——少主亲启,神狐撤离所有人族城池,全力迎战,望乞速归!
      ——少主亲启,战线稳于陆中,族长亲征,族内动荡,望少主以大局为重,速归!
      ——少主亲启,族长受伤……
      琥珀没再看下去。
      她与隐泉到此不足半月,而这里的信笺数量,该是每日一封。
      信里的少主,不是自己。
      琥珀发了许久的呆,而后,默默将信卷好,放了回去。

      ——“天命,你有你的,她有她的。”
      那银发蓝衫的小小身影又在暗处嘲笑她,嘲笑她的天真,嘲笑着她独角戏般对命运的逃离。

      午后,她又入了那陈年字号的酒肆。
      “姑娘,你又来了。”老板依旧好客,琥珀笑笑,道了句,“照旧。”
      她在酒肆坐了许久,期间没有想什么,只是在听那些过客说话聊天。
      这里聚着很多人,都在谈论昨天山上偶见的神兽与骤降的大雨,以及黎明时突如其来抵御了魔兽的结界。
      还有一事,听闻,殇族族长沙摩罗逃离了神狐圣地。
      她饮了整整一坛花酿,并没有醉,也不知昨夜为何几杯下肚,便醉成那般。
      看来,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愿意在隐泉面前展现毫无防备的模样,任性,孩子气。
      她们逃离一切来此,她以为自该卸下一切,忘掉俗世纷扰,享受来之不易的现在。
      而今……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样想的,只有自己。

      回家时方好傍晚,她买了些蔬果,让小贩送回去,今晨动刀时伤了手,自己提怕是有些困难。
      家里依旧无人,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夕阳发呆,余光照在身上,冷冷的。
      不一会,转角处,那风尘仆仆的人,她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了。
      那人显而易见的疲惫,透着淡淡的血腥气。
      琥珀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可隐泉迎过来却是面带微笑的。
      如何如何?那便,也笑吧。
      她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在夕阳的余晖下成了最为讽刺的假象。
      她终究连自己也要去骗了。
      现在很好,她很好,隐泉笑着,她也笑着,在此,幸福。
      她内心充斥了满腔的酸涩,终究在颜上没有透出一丝半点。
      她只是伸出手,抱了隐泉,道了句,“你回来了。”
      “恩。”隐泉回拥了她,却周身一震,该是察觉到结界已破。
      琥珀退开身,见到隐泉脸色发白的看着她,似在检视她是否受伤。
      “晨时九地来了,因为你的结界它无法入内,便随手破了,我无事。”
      琥珀宽慰道,隐泉这才放下心来。
      “我竟没觉察到你醒了。”隐泉面带歉意,对于自己的疏忽颇为在意。
      “看来那几只魔兽确实不好对付。”琥珀拉着隐泉进屋,“而今神狐与人族已经对立,古罗也该考虑到神狐会撤兵,所以每座城池都配上了更多的守军,照理说能够抵挡一二。”
      她谈起了时局,成功转移了注意。
      “若只是几只,确实可以。不过,最近该是察觉到神族撤离,魔兽进攻均是一群,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我才出的手,我们若要在此生活,这问题总要解决。”
      “那么,解决了么?”琥珀问道,能令隐泉受伤,又耽误那么久的时间,看来此事应该无法轻易结束。
      “我打退那一拨,想来今日不会再犯,又在周围设下结界,能抵御一时,但……并不能长久。”隐泉说话时不自觉的紧蹙了眉头,但脸上的神采却比这几日要精神的多。
      隐泉在认真思考对策,而不是像前几日那般,隐藏悲伤,守着随时会死的自己,欲盖弥彰的过着日常。
      如此看来,颇为可怜的,倒是隐泉了。
      是啊,不敢面对而逃离的,从来只是自己,隐泉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她正在毁了她。
      她们坐入了屋内。
      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她料到晚上没有吃食,便顺便打包了一些,这其中包括了她在酒肆内软磨硬泡让老板教的两个菜,只是简单的炒蛋,简单的炒菜,她来来回回做了许久。
      原本,她很期待隐泉的评价,只是,现在,隐泉看起来并没有胃口。
      她摸着手上被油烫出的水泡,切菜时细小的割伤,无声的笑了笑。
      隐泉看了过来。
      她抬头看了过去,手背到了身后。
      “这个问题,可以解决的。”琥珀说道,再一次,转移着注意。
      隐泉凝着她,她在期待她的答案,表情严肃而认真。
      她越是期盼,琥珀便越明白,隐泉根本无法从这世间脱离出去。
      她愿意被俗世所累,这是她的担当,她一次一次清晰的告诉自己,她与她不一样,不是守着一个人,便能抛弃世界的这一类人。
      “……”琥珀的这些小心思在心底飘荡着,发酵着,影响着她的思绪,她仿佛又看见那个银发蓝衫的小小身影在角落里嘲笑她对抗命运的不自量力。
      “琥珀?”隐泉见她失神,唤了她一声。
      “恩。”琥珀应声,视线重新凝聚到隐泉身上,重又说道,“这个问题可以解决,现在人族与神族对立,不可能再有神族来协助现在的人族的窘况,但是有一族不一样。”
      她夹了一些菜到隐泉碗里,但是隐泉没动筷子。
      小小的失落散布着,在心底一浪一浪。
      “胡狼。”琥珀说道,也夹了一些菜到自己碗里。
      “胡狼?”隐泉重复说道,“对,胡狼!浩镜已死,这群被控的半神均处于游荡状态,且数量巨大,他们非神非人,现在的状态是完全中立的,若能说服他们守护城镇,魔兽之患可解。”
      她言语间似想通了许多,面露喜色,是真正的欢喜,并不是装给她看的表象,这般的表情,倒也许久未见了。
      “我去写封书信。”隐泉起身离开,眼前的食物,一筷未动。
      琥珀笑笑,夹起自己碗里的菜,麻木的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轻声道了一句,“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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