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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阑
01
入夜，一弯残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旗木卡卡西毫无睡意，倚着床头坐在上忍宿舍略有些硬的床板上，眼睛望向窗外。
月光照不到树顶，树影黑黢黢地投射在卡卡西面前，边缘随着微风轻微抖动。皮肤开始感觉到凉意，渐渐地，风好像也吹进了眼睛里，轻轻浅浅。
很多年前，好像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夜晚。
02
木叶50年，距离旗木卡卡西加入暗部已经两年。
两年前，14岁的卡卡西亲眼看着那个微笑起来惊动天下风云的四代火影大人，传说中的木叶金色闪光，伴随着九尾火红查克拉的消失，将自己的灵魂一并交付死神。
他站在文太头顶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大概永远定格在了卡卡西的脑海里，有着火焰般纹络图案的火影长袍在战斗卷起的狂风中猛烈飞舞，一如这衣服的主人，刹那的风华绝代。
不过，也只有这一刹那而已。
幸存的人们或许还在欢呼，可是旗木卡卡西早已转过身走远。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地知道，从此以后，他便真的失去一切了。
波风的葬礼甚是壮观，那一天村子里还活着的人们大概全都来了，默默地为这个拯救了村子的英雄献上一束鲜花。
只有他唯一还在的弟子，旗木卡卡西没有到场。
彼时的他静静站在慰灵碑前，看碑石上不断增加着的那些曾经深深刻在他心里的名字。葬礼上黑框照片里的英俊男子永远温和，但卡卡西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微笑了。
第二天，旗木卡卡西成为了木叶暗部的一员。
从此黑暗间出生入死，流血牺牲好像无所畏惧。其实他只是再无羁绊。既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自然也就不再害怕所谓失去。
有时候卡卡西会想，或许哪天真的死在敌人手里就好了，这样还可以早些和他们相见。可命运偏偏不如他的意，注定要让他背负着众人的期望，继续在这世间踽踽独行，只为亲眼见证战争结束，和平到来，人们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03
两年前与九尾一役之后，木叶元气大伤。复出的三代毕竟已年迈。所以这时候，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砂忍大军杀至木叶边境的消息并没有使人们惊讶，只是一直紧张的心，从此更加地紧皱起来。任谁都知道，早在第三次忍界大战的时候，砂忍村和木叶就已结下世代血海深仇，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如今正是清仇结算的最好时机。
先头部队赶赴前线，而增援大军却迟迟不能就位，一时间孤军深入，不出半月，已有被敌人包围之势。
“我们人手有限，不能和敌人硬拼，如今既要自救，又要阻挡敌人，保护村子，看来只有奇袭才能奏效。”这一天的作战会议上，队长沉思许久，缓缓道出，“眼下离我们最近并且能有效阻击敌人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只有破坏这个地方，才能拖住敌军，为等待援军的到来争取时间。”说着指向路线图上的某个地方。
16岁的卡卡西有一瞬间失神，这地方眼熟的就好像自己床头的照片，就像是护额下面那只少见天日的写轮眼一样。
——神无毗桥。
交通要冲，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为今之计只有奇袭神无毗桥，眼前的战况让卡卡西顿时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只可惜，记忆中的那些人都早已经不会再出现在他身边。
“有不同意见吗？”队长环视一周，凌厉的眼神扫过每一张默认的表情，最后停在卡卡西恍惚的脸上。他可以理解，这对一个少年来说或许的确是太过残忍，但也知道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身为一个忍者，这无法抗拒的命运。
04
当旗木卡卡西祭起雷切冲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在这些浴火重生的忍者中，没有人不知道当年的那场战役，没有人不记得，神无毗桥曾经在同一天中诞生的那两位写轮眼的少年英雄。
拦不住，何况他心意已决。
带土的写轮眼替他看清眼前的敌人，很多，几乎布满每个角落，多到他的雷切根本没有办法全部解决，可他还是毫无顾忌的冲了过去，不理会身后木叶同伴们的惊呼，以加倍的速度，仿佛要在这熟悉的战场拿自己献祭一般。
左前方横空跃出的风遁他不是没有看见，可是自己太快的速度已经无法刹住，眼见得就要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他闭上左眼，索性继续向前冲去。
也许我不能替你看清未来了，他想，……那就让我和你们团聚，我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意料中的疼痛和撕裂声却并没有出现。当他缓过神来，睁开左眼，才惊讶地发现左侧一片鲜血淋漓。两个人倒在地上。
一个便是使用风遁的敌方忍者，而另一个，却是戴着木叶护额的女子。
他诧异地望向她的脸，微浅的笑靥如昙花般，转眼凋谢。
卡卡西的印象中，自己好像并没有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只是素不相识的战友，可是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种冥冥注定的感觉。
05
木叶50年，暗部对抗砂忍的作战召集会议开始之后。
旗木卡卡西还站在慰灵碑前，五年过去，战争依旧没有终结。
他好像看得见少年带土的魂灵，半透明的形体，就那么随意地在慰灵碑上一坐，还是从前戴护目镜的样子，阳光开朗，笑容灿烂。仿佛可以和他对话一般。
这些年过去，就好像带土还一直在自己身边，从未走远。
等到卡卡西察觉到身后有人，已经是准备离开的时候了。其实卡卡西的警惕性没有这么低，只是每每站在这个地方，总是惆怅无法自拔，心绪一散，外界的事物就都与自己无关了。
“我又迟到了是么。”他瞥见身后女子那身暗部装束，就知道准是队长见他不在，又派人来催了。于是自嘲般的一笑，陈述着彼此都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现在可以走了？”女子的表情隐没在面具之后，声音却可以听出微微的无奈笑意。说罢转身便走。
旗木卡卡西跟了过去，心不在焉地走着，想眼前这个女子倒真是与众不同，从前被派来催自己的其他人总是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走，而她却这么静悄悄的一直等待着，任凭他一再沉湎在对带土的怀念中。
也不知当她看着自己的背影，会不会也在思念着某个谁。
06
木叶49年，旗木卡卡西出了一个遥远而漫长的任务。
三代目火影本已不愿再复出，只是无奈战后木叶再无波风水门那般忍术和声望都无可挑剔的合适人选。顾问团的意思是把传说中三忍之一的纲手请回来，毕竟这时候无论家世还是实力，都只有她才能够担当起火影的重任。
可是纲手漂泊无定，若非自己想起来回木叶，还一直都没有人能找得到她。
三代无奈之下，只得先复出暂代火影之职，然后便把年仅15岁的卡卡西派了出去，吩咐他寻找两个人。一个是纲手，另一个就是对纲手始终一往情深的自来也。无论找到哪一个，都能为木叶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这任务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艰难之极。踏遍各国忍者村面临身份拆穿被暗杀的危险不说，穷山恶水偏僻凶险之地更是一一涉足。半年来，卡卡西清瘦了不少，身上也多添了不少伤疤。
可惜的是，到头来卡卡西还是没能找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在火影办公室里，三代叹了口气，他并不怪卡卡西，他也知道，若这两个人不愿意，世间恐怕也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们。三代摆摆手让卡卡西回去休息，看他半年在外风餐露宿，一进村子都没有回自己的宿舍就先来汇报任务，也着实心疼得紧。
旗木卡卡西推门走进半年未回的房间，桌椅家具都整整齐齐，毫无灰尘，窗户虽然关着，但却像是常常通风的样子，床铺衣物也没有半点霉味。
阳光斜斜的洒进来，照着桌面上崭新崭新的《亲热天堂》，女孩长发盈空的封面上，几个大字仿佛金光闪闪。
卡卡西慢慢走过去，随手拿起来翻了翻，竟是最新一期自己在外没有来得及买的那一册，书页间隐约有种熟悉的清新气息。
07
木叶48年10月12日，旗木卡卡西在成为暗部后的第一个任务中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回来。看着这个简直不要命的天才少年被推进医院的手术室，连同三代在内的许多木叶高层都暗暗叹了一口气。
卡卡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波风水门身着火影长袍，大步向他走来，金色的发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然后，他听见波风温润动听的声音对他说，卡卡西，我回来了。
梦里依稀有温柔的触感，让他舍不得从梦境里醒来。
——卡卡西，我回来了。
——卡卡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
——卡卡西，跟我走吧。
梦里波风对卡卡西伸出双手，那沸反盈天的金发逆着光，高大的身影仿佛神祇降临，让卡卡西忍不住朝他走去，脚步跌跌撞撞，却是无比的安心。
——卡卡西……
梦境里的卡卡西循着波风的声音一步一步走过去，意识好像越来越遥远模糊，他却丝毫不加理会，卡卡西想，只要能和波风一起，怎样都好——既然你已经选择离开，那就请带我一起走。
“卡卡西！！卡卡西！！！”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这不是波风的声音，卡卡西皱了皱眉，怎么会有人来打扰他。
好像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远处波风的身影渐渐消失，金发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他的世界重回一片黑暗静寂。
他回过头去，望向拉住他的这只手，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可是意识倒渐渐恢复起来。卡卡西恍然，波风又怎么可能会再出现，何况温柔如他，也断不会这样来害自己。
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他想起刚才的呼唤，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只记得好似是个温婉中带着急切的女声，像是在哪里听过。
下一秒钟，卡卡西就看见了木叶医院的天花板，以及几双关切的眼神。三代布满褶皱的焦急面容重新露出宽慰慈祥，“卡卡西，你终于醒了。”这声音比波风苍老得多。
只是那女声去了哪里，卡卡西却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坐起身来张望，就被三代按了下来，“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还需要卧床休息。”
卡卡西应声下来，重新躺回柔软的枕头，只瞥见正关闭的房门口一只纤细柔美的手，长发白衣的身影一晃而过。
08
木叶45年，第三次忍界大战尚未结束。
即将动身前往神无毗桥的前一天晚上，卡卡西还在修行场练习最近刚刚发明的雷切。卡卡西在修行的时候总是十分警觉，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一旁的树枝上有人在观察自己，可是因为对方始终没有动静，所以并没有加以理会。
要回去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那道身影也正要离开。
那女孩刚刚从树枝落到地面，就忽然被银发的蒙面少年挡住了去路。
“你盯着我干什么？”卡卡西问道。
女孩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他的双眼，良久，才开口道，“你……明天有任务是不是？”
“是又怎样？”卡卡西冷漠回答。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他等待良久，见女孩始终无话，很快失去了耐心和兴趣，转身迈步离开。
“你一定要回来啊，”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女孩略带哭音的焦虑嘱咐，又似恳求，“……平安回来。”
不明所以。
后来卡卡西心想，她当时的状态还真是有些奇怪，看她的神情，像是早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似的，她担心他，又好像并不只是担心他受伤那样，似乎另有深情。
而且，那天她曾经长久地凝视他的双眼，从此以后，却是任何人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任上下弦月交替，蝉鸣后又初雪，时间一晃几年过去，许多事情都被埋在战争与任务的罅隙中，渐渐忘却。
从前没能弄懂的事，后来，也没有机会了。
09
木叶50年，第二次神无毗桥之战，仍以木叶的胜利告终。
旗木卡卡西又一次一大早就来到了慰灵碑前，这回，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名字。
那个多少年来在梦境中反复萦绕，好像就在指缝间，却又怎么也抓不住的影像。
发色如墨，白衣胜雪。嬛嬛一袅楚宫腰。
如今她已被永远的固定在这里，再也不会似从前般捉摸不定。可惜，他还未得到机缘就已经先失去了她。
10
旗木卡卡西11岁就成为上忍，不过，只是忍术达到这个水准，心智却尚未完全成熟。
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他不能明白。
例如，即将失去带土的前一个夜晚，有个女孩子曾经拥抱了他。
她的发迹有淡淡清香，她的怀抱温柔而绵软。
她的眼泪温凉滑过脸颊，落在卡卡西背后的刀鞘上，清冷无声。
她的声音呜咽，但是依旧婉转动听。
她说卡卡西我喜欢你。
她说，这么多年，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你。
她说，……平安回来。
11
入夜，一弯残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旗木卡卡西已在慰灵碑前站了一整天，可还是毫无倦意。
月光被周围高大的树木挡住，树影黑黢黢地投射在卡卡西面前，边缘随着微风轻微抖动。皮肤开始感觉到凉意，渐渐地，风好像也吹进了眼睛里，轻浅而潮湿。
多年以后，他终于理解了当初她曾经说过的话。
卡卡西轻声笑了起来，左眼里印着的画面依旧是那个长发白衣的身影，可是眼前早已寻不到她的任何痕迹。当他终于回忆起那些过往片段，她却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的回忆以外的每个角落。
那些听起来简简单单的句子就一直这么悬在他的心上，是要独自走过多少个年头才能够懂得。
——这么多年，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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