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卖炭翁》

　　我曾有过几年平常的日子,那时弟弟尚未出生,家中还有几亩薄田,我还可和邻家的女童一起嬉戏.待到五岁时,弟弟出生,父母的大半心神便都放在了他身上.冷要为他加衣,热要防他中暑,弟弟又体弱多病,离不开药,家里慢慢的难过了.我再不可玩耍,要试着整日做活,补贴家用,而母亲要照顾弟弟,抽不出空了,父亲卖了田,佃旁人的地种.

　　在我十岁的时候,家里已揭不开锅.那天,我半夜起来,听到父亲说把我卖去做使女,家里已经没吃的了,弟弟的药更不能停,邻家的小翠去年不就被卖了到大户人家作使女,她父亲得了足三两纹银,如今过得好多了.母亲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未言.忽然,我觉得夜空寂冷,小翠是为主人死了,她父亲才得的赏.

　　我自卖自身,去了教坊.将银子留在家中,就离开了.我毫不留恋,尽管前途未卜,尽管从此我低人一等,万劫不复.

　　教坊的生活很难,教坊的姑姑异常严厉,一有不对就是责打,一同修习的舞伴互相陷害更是常事.舞曲反倒不是最难的.用了十年,我跌跌撞撞的爬了出来,成了教坊最好的舞者.

　　那一年,圣人大寿,命教坊献舞.我一曲成名,从此无人不知.

　　又过数年,我年岁已老,留在教坊成了姑姑.

　　有一年冬日,我去西市闲逛,遇见一卖炭老翁,衣衫褴褛,神色憔悴.

　　他长得像我父亲.

　　我起了回家的心思.

　　我在昔日的家门前看见了那卖炭老翁,他便是我父亲.

　　邻居有人说闲话,正是说得他.说他家道不幸,妻子早亡,说他曾有一子,常年多病,辛苦养大,谁知他一朝长大,竟抛下父亲,离家远行.却未曾说过他有一女,被他卖了,不知所踪.

　　那一刻,我清楚的明白早已铭记的事,我已没有家了.

　　没心思在听,我回了教坊.

　　每年冬季未临,我都回去西市买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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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乱纷起,太平盛世在不经意间消散.

　　京城虽未被战火波及,却也人心惶惶.

　　宫中的侍女多被遣散,教坊同在其列.

　　我除了一身舞艺,别无长处.这世道,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向教坊中人学艺?我不愿去勾栏教艺,却也无它处可去.好在我容貌不显,倒也不必担忧.

　　终有一天,战火燃到了京城.

　　可来的不是叛军,而是外族.残忍无道的蛮族,匈奴.

　　我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道,城破时,便是身死时.死的,不会是达官贵人,只有苦苦求生的升斗小民.

　　不知何时,城门将破的消息传遍了内城.

　　百姓瑟瑟的躲在家中,妄图躲过将临的死亡.勾栏酒肆里,不知是绝望还是无畏的人们在作最后的狂欢.

　　取出珍藏的舞衣,打开梳妆匣,描眉贴花.

　　当我一步步的走向外城,走向正在激战的护城墙时,火光映着我的脸,刀声打动我的心.

　　我想,我从没有这么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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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器刺破我的胸膛,将大红的衣裳染得更加眩目.

　　当我从高台上坠下的时候,我仿佛能听见他的惊呼.总算赶上了!

　　真好,我到底还是能为你做些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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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立国四十载有余,时苍天不悯,降灾于民,又逢酷吏昏君,竟使民变.

　　于天启一十二年,匈奴来袭,守将陈潭战死,敌军凶勇,势不可挡.正当溃败之际,一红衣女子从女墙杀出,骁勇无匹,受数刀,因其着红衣,血色不现.有士卒见血滴落尘土,方知其伤重,又见其不顾自身斩敌将首级,举之头颅大喝,"我一女子,尚可杀敌,而等男儿竟不如我?莫忘了,汝等身后,还有血脉亲人!匈奴残暴,汝若退败,置其于何地?".士卒见此皆生悍勇,奋力杀敌,一扭颓势.又临吴王率军救援,大败匈奴.

　　惜红衣女子不慎坠落城楼,香消玉殒.后吴王殓其骨殖,遍求其名不得,因其身着红裳,以红裳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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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卖炭老翁,不过其一.而我,也不过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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