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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海文。”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山坡上的孤坟前，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墓碑上小小的黑白照片。
“我这次是来和你说对不起的。你曾经告诫我不要到‘杀猎之城’去。以前我一直都听你的话，但是我在你的日记里发现你曾经写了一个和你一样的NPC放在‘杀猎之城’里，我就忍不住想去看看。我没想到你会把他做成你十几岁时候的样子，所以找了很久才找到他。他有些地方很像你，但也全不像你。他说得对，他是梁海文，但不是我弟弟。”
照片上的人微笑着，仿佛能听得懂他说的话。
“有时候，我真宁愿你像他。”
男人低下头去，仿佛不想让照片上的人看到自己的凄容。
“你只会伤害自己，他却会拉上全世界一起毁灭。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以前的老板今早宣布，因为有人启动了游戏里的自毁程序，‘杀猎之城’被迫全线停止运营。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能让你开心一些……”
男人喃喃地说着，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要说给谁听。他把额头轻轻地靠在冷硬的墓碑上，“臭小子，‘杀猎之城’是假的，可我们的世界是真的啊！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
没有回音。
大地忽然晃动起来。风停止了，地球也仿佛失去了引力。漫天的雪花不再往下落，而是静止不动地停在了半空。天空和大地开始大块块地坍塌。黑色的云就像纸一样被撕碎片，然后又迅速凭空消失。碎片消失之后，留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整个宇宙归于寂灭。
尾声
许海烈已经足足有三年没有见到许海文了。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一直呆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研究所里捣鼓什么项目。这次许海文突然放假回家，倒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懒得自己做饭，他们去吃许海文最喜欢吃的麻辣火锅。
酒足肉饱，许海文仰头靠在椅背上摸着肚皮，满脸沮丧：“哥，我们的项目暂停了。”
难怪突然放假了啊。
“不是失业就好。你一顿吃这么多，我可养不起你。”
许海文脸一拉，更愁了，“放长假也就和失业差不多了。”
许海烈不解，问：“你们不是说在研究什么人工智能吗？为什么会暂停？”
许海文叹息一声，“因为研究出来的人工智能太聪明了。”
话匣子一打开，他忍不住不住开始大倒苦水：“还记得咱以前看过的那个斯皮尔伯格的《A.I》吧？我们那个项目，就是想做出里面那个小男孩那样完全人格化的机器人，会学习，有情绪，有感情。”
许海烈一听乐了：“真造出来了？”
“当然没有。我们只是写了这些机器人的程序，让它们在一个背景和现实世界完全一样的虚拟世界里面运行，然后观察它们是不是能学会自我适应。为了写着方便点儿，我们都是按照自己和身边的人和一些志愿者提供的样本来写这些程序的。我照着我们两个写了兄弟俩。不过我给他们用了妈妈的姓，所以这兄弟俩一个叫梁海烈，一个叫梁海文。”
“和我们一模一样？”
“当然没办法做到完全一样了——我只能尽可能地写得足够详细。但是你也知道了，机器人毕竟是造出来服务人类的，算不上真正的人，所以它们即使有了人格，也必须遵守人类制定的规则，比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攻击人类之类。现在问题就出来了——我们给它们设计的环境是高仿人类社会的，而这些程序又是会学习的。所以当人类社会里面出现犯罪啊暴力啊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也能学得会，也会有那样的情绪。但是即使它们有了暴力倾向，也绝对不能攻击任何人和物。”
“后来呢？”
“这时候程序员的知识就派上用场了。它们居然成立了一个公司搞全息网游，这样这些模拟机器人在想杀人的时候可以到那个网游里去发泄了。他们还给那个世界取了个很拉风的名字叫‘杀猎之城’，神奇吧？”
许海烈啧啧称奇：“是够聪明。他们的行为已经很接近人类了，现在纯粹为了发泄去玩网游的人也不少吧。”
“后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刚才我说过我照着自己写了一个叫梁海文的模拟机器人吧？他也在那个游戏公司里。他在那干了一段时间，有天他突然写了一个和自己一样人格化了的NPC放在游戏里面，然后自杀了。”
“啊？”许海烈惊奇地问，“机器人也能自杀？”
许海文懊恼地挠挠头，“我们那时候是本着‘最高度模拟人类’的原则做的嘛，当然能了。”
“那它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后来我们查原始的运行记录，才发现梁海文在建游戏的时候，它发现‘杀猎之城’的许多规则和它所在的虚拟世界完全一样，于是它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性，它甚至猜到了它其实只是别人写出来的一段代码。它……大概是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吧。所以自杀了。”
许海烈张大了嘴。
“能猜到这个程度，就不是一般的聪明了——后来呢？”
“再后来，游戏里梁海文的复制品，咱们就管它叫小梁海文吧。它本来是被设定为没有攻击性的，但是梁海烈在游戏里注册了个号，进去找到了它，还跟它说了这些。它暴走了。”
“噗。”许海烈险些把一口茶喷了出来，“机器人还能暴走？”
“开始的时候是杀玩家。遇见一个杀一个。再后来它干脆启动了‘杀猎之城’的自毁程序‘启用全部核武器’，‘杀猎之城’彻底垮了。上头听说咱们研究的模拟程序居然能入侵到核心地带启动核武器，吓得立刻下令停止项目。”
片刻的沉默。
许海烈过了很久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实在不行就再找份工作呗。”
许海文叹息着，低声说：“梁海文把‘杀猎之城’里的它自己设为十七岁。我大概能明白它为什么会这么做。二十七岁的我如果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段一段的代码编出来的幻影，我最多也只会自杀吧？但是如果我只有十七岁，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毁掉它。”
“行了行了，有假放是好事。老板娘，结账——”
“哥。”
“哎。”
许海文动动嘴唇，犹豫了好久才说：“你说咱们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是个大网游……其实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玩家在把我们当猴子耍？”
许海烈直接拿手里的钞票抽他脑门。
“你吃饱了撑着了？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啥啊？这个世界是假的又怎么了？它是假的你就不吃不喝不活了？”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这世界是真的。因为我爱它。”
幸亏服务器有完整的程序运行记录，小梁海文的这句话也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许海文这时想起来，不禁嘿嘿一笑。
他是有点儿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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