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

　　邵郇停住手中的动作：“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还没那么饥不择食。把衣服换了，都湿透了。”
　　叶奕灵紧抓着胸前的衬衣，一脸的惊惧放松下来：“你出去，我自己会换。”
　　邵郇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大手包住叶奕灵的手，一根根松开叶奕灵的手指。叶奕灵经过刚才一番全力挣扎，浑身脱力，只能随着邵郇脱去她身上的衣服，给她换上睡衣。
　　叶奕灵像只小猫般蜷缩在被子里，捂着小腹，额头上的汗还是不断渗出来。邵郇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流光，上床，从背后抱住叶奕灵，将她紧贴在自己怀里，手掌探入她的睡衣内，热热的手掌直接贴上她的小腹。
　　叶奕灵本能地想逃开，可狭窄的单人床却没有给她太多的空间。她蹙眉调整着在他怀里的姿势，想拉开一点距离，却被邵郇按住小腹，拥得更紧。
　　热热的气息喷在叶奕灵的耳后：“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你疼得这么厉害？”
　　叶奕灵僵硬着身体不吭声。
　　邵郇的手突然向上挪动：“不说话？”
　　叶奕灵忙抓住他的手，轻声说：“避孕药。”
　　“哦。”邵郇缓缓地揉动她的小腹：“以后不会了。”
　　叶奕灵不说话，过了一会，邵郇又道：“明天安排人帮你搬到叠翠谷去。”
　　“我不想。”叶奕灵说，怕邵郇直接拒绝，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太远了，上班不方便。”
　　“给你配个司机。”
　　“还是不要了，不想在路上花那么多时间。”
　　邵郇没再应声，只轻柔地，一下一下地缓缓摩挲着她的小腹。
　　叶奕灵疼痛稍缓，终抗不过浑身乏力，沉沉睡去。
　　邵郇听着叶奕灵渐渐规律绵长的呼吸，支起身子看了看叶奕灵的脸色，似乎比刚才红润了些。他轻轻触了触她的睫毛，叶奕灵仿佛有知觉似地动了动眼帘。
　　“小鹿儿。”他低低叹了句，闭上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透过玻璃悄悄探进屋来，摆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邵郇坐起来接起电话，轻轻的“喂”了一声。电话里传来乐平的声音：“邵总，今天的晚宴是八点开始，在这之前您答应了环星周总面谈。”
　　“好。我一会出来。”邵郇看了看叶奕灵，她在睡梦中听到动静，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就要醒来。他抚了抚她的眉头，抬腕看了一下表，决定十分钟后再出去。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叶奕灵迷蒙着睁开双眼，又无力地合上。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几分，伴着略焦急的询问声：“叶老师，我是顾靖城，你在不在宿舍？叶奕灵……”
　　叶奕灵猛地起身坐起来，脸上全是慌乱的表情。
　　“叶奕灵，你没事吧？奇怪，电话怎么打不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门外的人自言自语。
　　邵郇冷冷地看了下叶奕灵慌乱的神情，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叶奕灵仿似察觉了他的意图，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他回身看她，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全是恳求。他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爆裂开来，用力地想甩开她的手。
　　叶奕灵死死地抓着不放，两人无声地对峙。
　　门外的敲门声更加急促：“叶奕灵，我叫宿管阿姨来开门了啊！”
　　邵郇看着一脸焦急的叶奕灵，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残忍的微笑：“现在怎么办？不想让人看到，结果看到的人更多？”
　　叶奕灵慢慢地放开邵郇的手，视线调转向窗外，眼里有着认命的绝望。
　　邵郇看着叶奕灵，叶奕灵呆呆地坐着，整个人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悲哀。他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自己何必如此逼她？她是这场恩怨中最无辜的人。他见过她五年前的笑容，很纯粹，很甜美，浑身弥漫的是一股干净清新的气息，绝不是像现在，连笑容都是勉强的，时刻都是哀愁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恼怒，却不知道这种恼怒从何而来，他俯身攫住她的下巴，视线与她相对：“你可以自己去开门，交换的条件是，你搬出来跟我住。”
　　叶奕灵抬眸看他，仿似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她看不出他眼里的含义，门外却传来钥匙的叮当声，时间容不得她思考，她应了声“好”，便匆匆出去。

　　邵郇站在窗前，窗外是一大片栀子花，花开正当时节。有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叶奕灵，你没事吧？打你电话关机，敲你门没人开，真怕你出什么事。”
　　“没事，对不起啊。”
　　“没事就好，睡着了吧？看你脸色好点了。”
　　“嗯。”
　　“本来中午想来看你的，被头儿叫了出去。路过鼎粥记，给你打了份枣仁粥。”
　　“谢谢。”
　　“又客气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事打我电话，随叫随到。”
　　“好的，谢谢你！”
　　随后是门轻轻关上的声音。顾靖城，邵郇脑海中出现顾靖城模糊的影像，看上去很干净无害的一个人，在酒桌上对叶奕灵照顾周到。
　　他打开卧室门走出去，叶奕灵正将顾靖城带来的东西放在流理台上。粗粗扫了一眼，除了一碗粥，还有两、三个盒子，似乎是一些小点心。倒是细心，邵郇心理冷冷地嘲讽了一下——可惜再细心也没用。
　　叶奕灵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说了一句：“无论如何，谢谢你刚才没有拆穿我。”
　　“谢我？心里恨不得对我挫骨扬灰吧？”
　　他开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上。

　　乐平已经在宿舍楼前等了一个下午，见邵郇出来，忙发动汽车。
　　邵郇脸色极冷，开门后径直上了车：“送我去换衣服。”
　　“是。”
　　“在S大附近找套房子，现房，可以马上入住的。”
　　“是。”
　　车子缓缓驶动，邵郇一眼便看到拐角处顾靖城正和几个学生在说着什么。看到他们的车子驶来，几个人一齐望过来。两人四目交接，顾靖城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似乎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邵郇。邵郇平静地收回视线，短暂的两秒过后，车子慢慢地从他们身边开过。

　　自那天邵郇从叶奕灵的宿舍离开后，邵郇再也没提让她搬出去的事情，也未再和她见过面，只乐平打过几个电话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叶奕灵的生活重新平静下来，半个月过去，也渐渐和学校的一帮年轻人熟悉起来，时常一起活动、聚餐。这还得多亏顾靖城。他们在工作上接触颇多，私下里顾靖城也时常叫她一起吃饭。叶奕灵开始时推了几次，不过顾靖城倒不气馁，总一脸真诚地说：“都是学校的老师，你多认识些人没坏处的。人不能总是一个人待着的，是不是？”
　　是。叶奕灵知道顾靖城说得很有道理，何况顾靖城从未突破普通同事的界限，也从未表露过别的意思，每次叫她都是一大帮人，都有她无法拒绝的理由。随着大家渐渐熟悉，她的心境也开朗不少，毕竟人都是害怕孤单的，大学时期的同学和朋友，她在出国后都断了联系，而在C大，因为学业的繁重以及她的刻意疏远，亲近的人并不多。现在有着一帮年轻人一起说说笑笑，加上六年之期行将结束，她总觉得这么久的昏暗之后前方终于露出了些许曙光，对未来生活不禁充满了希冀。

　　七月转瞬即到。S大新闻学院主办了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作为会务人员，叶奕灵和顾靖城一起负责在机场迎接国际来宾。两人带着几个学生，举着牌子站在VIP通道出口，等待着最后一位嘉宾，来自美国某传媒集团执行总裁。
　　时间已近凌晨一点，一天忙碌下来，连一向生龙活虎的大学生们都神情萎靡，顾靖城和叶奕灵便让接待车辆先送他们回去休息，两人靠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怎么说到了张爱玲，说到张爱玲最后一本小说《小团圆》，说到胡兰成，叶奕灵浅浅笑了一下：“其实她明知等待的结果，明知等的是不该的人，不该的事，却无法摆脱而执迷，对寄予了情感的人绝望却幻想而在内心徒留，可能爱情就像张爱玲自己所说的，是万转千回的，在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只不过这种‘在’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在’而已。”
　　顾靖城转头看她，她微低着头，仿佛沉浸在一种既酸楚又甜蜜的情绪之中。他心中有根弦突然被轻扯了一下：“其实，有时候结束未必不是开始啊，放手一个人的‘在’，会有一份两个人的‘在’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的，爱情应该是甜蜜的，而不是悲伤的，如果悲伤了，就不是爱情了，那就应该尽早放开。”
　　叶奕灵沉默了一会，淡淡笑道：“我觉得书中所写的最后醒来后快乐很久的美梦，就像书名一样，外人看来是绝妙的反讽，却是她内心的瑰色，为什么不让她保留着这份瑰色呢？有些人可能永远也无法获得圆满，就让她在内心成就着小小的团圆吧。”
　　顾靖城专注地看着叶奕灵的侧脸，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伸出手虚虚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叶奕灵回过神来，转头面向顾靖城。顾靖城眼中有一丝了然，一丝安慰，在看到叶奕灵眼中的尴尬之后，极快地收起眼中的神色笑着岔开话：“怎么还不来啊，我们俩都快站成石像了，待会学生得多搬两件行李了。”
　　叶奕灵也对着顾靖城笑开来：“是啊，还是最重的两件行李。”
　　两人笑着相互打趣，叶奕灵突然感到有两道凛冽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她转身望向通道出口，一个毫无温度感的人正凉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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