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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夹谷之战（下）
这是一座被遗忘的塔楼，大清洗的时候曾经用来关押和处决巫师，怨灵在此地徘徊不去，夜深人静时风声中混杂着鬼哭，如泣如叹。一系列离奇的死亡事件后，没有人胆敢再迈进一步，藤蔓从此爬上高墙，淹没塔身，青苔沿着台阶墙角疯长。锁锈门残，触手即开，铁门吱呀的响声被空旷的空间放大，传导，回音尖利绵长似巫蛊吟诵的咒语。阴森潮湿的走廊里，散发着霉烂腐败的腥气，令人作呕。月光惨淡，蜘蛛网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一动不动，仿佛凝固在那里。
高文隐身在窗框的阴影里。塔楼的每一层都比王宫略矮，站在四楼的窗口，正好比三楼的议事厅高上小半层，这保证对面的人不容易发现他。
他抓起地上的酒坛，喝了一大口，吞咽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响亮，黑黝黝的走道，影子模糊地投射在地面，他发现酒坛在轻微战抖。
Damn it！
他所站的位置，正对着早先砸破的窗子，两百码之外，烛火映得满室通明，他看得心跳如雷。
莱昂有点笨，温和的人多半如此，他们不锐利，本能的不想伤害别人，所以总是比聪明人慢半步，有时候是致命的半步。高文知道这个，可他别无选择，莱昂是最好的诱饵。
他还活着吗？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考虑这个问题，而且他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你他妈不能这样！他在心里对自己怒喝。如果你失败，亚瑟就完了，莱昂也完了————莱昂也许已经完了，他尽量避免这样想，五脏六腑抽成一团，他又灌了一大口，残液顺着脖子一直流到胸口，烧得胸口火辣辣的疼。
他从来没有靠酒壮过胆，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怕过死！一到卡梅洛就有人告诉他有这么座塔楼没人敢进，他马上就进来睡了一夜！他从来就没怕过什么！
身边的墙壁上，有人用血画着奇怪的符号，十多年过去，血迹依然鲜亮。
也许“他们”在血里掺了什么，或者是巫师的什么把戏。这座塔里死过很多人，他和莱昂已经比很多人活得要长，人迟早是要死的不是吗？
所以，你他妈的就不要再抖了！射完箭就跑，你怕什么！你他妈的抖个屁！这不干你的事，你是来卡梅洛混混的，亚瑟完不完蛋，莱昂完不完蛋关你屁事，失败了你就逃到别的地方去，你会交新的朋友！
他重重一拳打在那块血污上——你他妈的再抖，莱昂就白死了！
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提流浪的事？无意之间，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卡梅洛不再只是一个地名。外出归来的时候骑在马上，远远地看到城堡的尖顶，他居然有着满满的欢喜，倦鸟归巢的适意和欢欣。
习惯了这些人，不需要费什么心机去防备保护自己，他们象山间的泉水，甘醇清浅，梅林、亚瑟、莱昂、帕西瓦尔，还有兰斯洛特。兰斯洛特死的时候，他独自骑马到密林深处，纵情哭了很久。
一滴泪落下来，他狠狠地一把抹掉，伸出手去，探下风向，微风，神也助我！死活就这一下了！
你就当是在训练场上射靶子，两百码。
十支箭，射完就跑！
灌下最后的酒，他拿起长弓——几乎和他人一样高的弓。□□只能射一百多码，长弓最远射程是三百码。
这把长弓是他花一个小时从兵器库里偷来，又花费一个小时把它修理好的。长弓需要臂力，需要准头，从两百码外，要准确地穿过那扇窗，他只有六成把握。
莱昂象一堆破布堆在墙角，莫嘉娜轻盈地旋过身，向王座走去，明亮的烛光笼罩着她，在冬日浓稠的夜色中，这是绝佳的靶子，高文将弓拉满。
半个议事厅都在他的射程之内，但他必须等待最有把握的时机，莫嘉娜一步步向前，昔日的公主高昂着头，身姿矜持，走向她的王座，挺直的后背慢慢暴露在射程内。
砸破的那扇窗残片有着锐利的形状。
箭冲出塔楼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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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接到探子来报：塞温河方向有大约五百骑兵杀进山谷。年青的王微微一笑：这样才对嘛，实力悬殊的战争有什么意思？
他迅速传令，在两山布下埋伏，以灌木山石为掩体，梯队排列，横五十人纵三人间距三十英尺，共三百弓箭手，形成一个五十米的三重密积射击带。射手们将耐心地等到敌骑全部通过，才会开始射击，此举一则截断敌人退路，二则惊马，失去主人的马必定会向前乱冲，冲坏自己的队列。一举两用，敌兵不战先乱，且无路可退。
射击带的末端安下三道绊马索，各间隔一百英尺，通过箭阵的人马必定急于前冲而疏于防备，而被绊倒的人马也必定会阻塞后面的骑兵，势必引起新的混乱。
最后一道埋伏是长矛兵，6米的长矛，可以远距离攻击马腹，或者直接将骑士挑下马来。
这三道埋伏至少可以重创敌军三分之一的人马。最后上阵的是骑兵，真刀实枪地搏杀。骑兵将由亚瑟亲自率领。杜阿格骁勇善战，曾经是乌瑟手下第一骑士，得到卡梅洛两河间最肥沃的封地。他的忠诚随着乌瑟的死急不可待的消失，亚瑟必须用自己的实力来惩罚这卑鄙的背叛。
要想使埋伏奏效，就得给敌人毫无防备仓促应战的假象，亚瑟保持园阵不变，仍将骑兵放在中部，实则虚出两条通道，以便骑兵们毫无障碍地闪电出击。
一切准备就绪。
五百铁骑蹄声如惊雷裂地，扬起的烟尘象一团低压的乌云，吞没于通红的天幕。
探子侧耳贴伏在地上，不断报告着距离：
5英里，
4英里，
3英里，
2英里，
亚瑟双腿情不自禁夹紧马腹，空气已经接近燃点，等待最后引爆的火花。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天空陡地一暗，巨龙突然从山谷外飞来，停在骑兵扬起的烟尘上空，低颈垂头，张开巨口。亚瑟大惊失色：如果吉哈拉将火焰喷在山谷中，卡梅洛的部队也在劫难逃！梅林不会这么蠢吧！
还好！喷出来的不是烈焰，而是雾一般的龙息，长长的象一道光柱，一直通到谷底，亚瑟刚松了口气，突然发现龙息中一个人形时隐时现，缓缓地顺着龙息滑到谷底---------就是把梅林烧作灰，亚瑟也认得出来！
他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感觉充斥他的咽喉，难道梅林想一个人去对付那五百骑兵？
他没有给自己时间去思考斟酌，扬手发出冲锋的信号，步兵让开通道，靴跟大力踢向马腹，杰拉尔德吃痛，猛地蹿出去。
战马奔跑如电，终于远远地可以看到梅林，他小小的身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前方两百英尺的地方，数百骑骑兵潮水一样冲来，就象海边的巨浪正扑向一粒贝壳。
八百英尺，他距离梅林还有八百英尺，亚瑟用靴子狂踢马腹，他的身体不断被抛到半空，又摔回马背，心中充满绝望————就是插上翅膀也来不及了。
那么瘦小的一个身子————NO！NO！梅林！NO!
喊杀声惊天动地，他被完全地淹没。
三支长矛一起刺向梅林，亚瑟肝胆俱裂，几乎一头从马上栽下去，他闭上了眼。
这种无助的绝望，他曾经经历过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杀死在自己面前，是他一生都无法救赎的罪孽。
为什么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向他告别。
梅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心中恨极，身子软绵绵象飘在风中的柳絮，再也找不到一丝力量。
年青的法师张开双臂，山体发出巨大的轰鸣，天地变色，愤怒的砂石翻卷飞扬，象冬日的暴风雪夹着冰雹，马群发出惊恐的嘶鸣。三支长矛飞离出去，冲在最前面的骑士们纷纷滚鞍落马，彼此踩踏一片混乱，梅林倒退几步，避让开来。军笛吹响，杜阿格在下达命令，迅速重整队形。有人开始放箭，梅林念着咒语，眼中金光频闪，箭支四处纷飞。吉哈拉在天空中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嚎叫，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从天而降，正砸在梅林身前，可怜那刚冲到巫师跟前的一人一马被活活砸死在石下，梅林借机转身逃跑。一阵混乱后，两骑骑兵一前一后绕过巨石，跟在梅林身后追赶，手中的长矛直戳梅林后心。亚瑟左侧身后有人三箭齐发，其中一箭正正射中前骑骑士左眼，此人大叫一声摔下马背。
亚瑟终于回魂，战斧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劈向第二人的面部，那人身子后仰避开，亚瑟手中长矛横扫，将他打下马去。
他冲到梅林身边，急勒战马，俯下身来，一把抓住梅林衣领，将他往自己马上拖。梅林被衣领勒住脖子，吊在空中，直翻白眼。
一直紧随亚瑟左后方的那骑也停下来，原来是尼奥斯！他俯身抓住梅林的大腿，帮着往亚瑟马上掀。梅林手脚并用，终于爬到亚瑟身前。亚瑟一把将他搂住，迅速用左臂上的盾牌护住他的胸腹。
把梅林箍紧在怀中，亚瑟犹自颤抖，梅林浑然不觉，兴奋地大叫，“亚瑟，快冲！”
一匹匹战马掠过，把他们的王抛在了最后，杰拉尔德焦躁地刨着地面。
亚瑟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把我的计划全部破坏掉了！我要处死你！”
梅林偏过头对着亚瑟露齿一笑，脸上挂着血污。“亚瑟，我们落到最后了！你快成胆小鬼了！”
亚瑟顿时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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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马镫在亚瑟王时代还没出现，不过为了故事好看，我让他提前发明流入欧洲鸟。
注2：本章度量衡用得很乱，时中时西，是既想直观又觉得要照顾背景的矛盾产物。
1英尺=0.3048米 所以最危急的时候亚瑟离梅林是两百多米
1英里=1609.344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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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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