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甐意

　　大雪下得无休无止，不过一夜逆风流谷已变为白茫茫一片。

　　不到卯时叶长甐就醒了，睁眼依旧是一片深黑，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脸庞刹那间变得煞白，身子还不禁颤抖。她静静地听着雪花落在房檐上的声音，低语：“竟然下雪了……”

　　她起身，凭着直觉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的一霎，风夹杂着雪像突破重围的猛兽般紧紧地把她包围。叶长甐感觉到雪花落在她脸上、手上、脚上，但是很快它们就消失了，只留下脸部的一阵湿润感。

　　突如其来的冷风像无数微小的锤子一次次钉入她的肌肤，让她全身绞痛不已，额头迸进着豆粒大小的冷汗。她却像没感觉到疼痛似地呆呆站在门前，感受着风雪反复入侵自己身体。

　　感受到雪花的欣喜却是盖过疼痛，她笑得开心。

　　叶肆来时就看见了这画面，阿甐仰头闭着双眼任随雪花落在她身上，嘴角泛起欣喜的笑容，墨黑的长发沾满了晶莹剔透的雪.

　　她还如从前那样美……他怔怔地看着她。

　　风唤回了他的神志，一时间他看见的只有她冻得黑紫的嘴唇。叶肆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横抱起叶长甐，迅速关紧两扇门，把人抱放到床上，又往木柜中拿出两条棉被帮她盖上。屋内冷如冰窖，叶肆弹指，屋子瞬间暖流不断。

　　伸手搭在叶长甐腕上，片刻，他的脸色沉得比冬雪还冷。

　　闻见来人身上清淡的药草味，叶长甐笑着，“二哥，你提早回来了？”

　　叶肆定定看着叶长甐，平常沉静的面容微显怒气，口气冷峻地反问：“你是铁心不要命了？”

　　叶长甐顿了顿，身上的刺痛让她声音有些颤抖：“我……听见下雪了，想看看。”

　　叶肆没有说话，目光急剧冷下去。

　　“二哥，对不起，我明明是看不见，还……”叶长甐抱歉地笑着，半天没听到回应，又讨好般地说道：“我不该这么任性，以后不这样了，二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感觉身边人还是没有反应，叶长甐费劲地伸出手拉了拉那人的衣角，刚要开口，四肢百骸的疼痛猛然加剧，身体像被无数根粗壮的针穿透，豆粒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出，脸上毫无血色，甚至比纸都要白上几分，她紧握拳头，玉石般的手隐约渗出血色，她艰难地咬着牙，止住了咽喉里的声音。

　　叶肆看着她眉头皱起，脸色煞白的样子，怒气已然全消。他出手迅速点了她身上几个穴道，看着她脸色慢慢恢复下来，软着口气说道：“阿甐，阿甐，不要急，二哥不气。”

　　叶长甐知道，二哥这般生气定是刚才吹风让病情加重许多，此刻他耐着性子和自己说话，那铁定是不生气了。而且身上的痛楚已经消减了许多，她脸上绽开笑脸来，“二哥最好了。”

　　可……声音还是微弱如绣针落地。

　　叶肆看着那笑容心里生出烦躁，他想说：阿甐，明明你自己已经这样了，还要怕我担心……这样勉强的笑容，以前我就不喜欢。却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身边没了动静，叶长甐怯怯地叫道：“二哥？”

　　叶肆应了声就不再说话。只把手指伸在她头间揉动，指法熟练。

　　不知为什么二哥不说话了，叶长甐也无力再开口说些什么，剧痛带走了她多天养得的精气神。她闭着眼睛，享受二哥指尖传来的舒适，心里暗暗叹气，二哥指法又厉害些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赶到他的进度。

　　房里忽然就是长久的寂静，外面雪还是锲而不舍的下着。逆风流谷原是从不下雪的，今年不知怎么了，雪蓦地就下了起来，无休无止。谷内许多只适应暖气的植物被雪压得低了头，只有多年前叶长甐执意要种的那棵梅树如火如荼的开着娇艳的花朵。

　　仿佛过了好久，叶肆听见断断续续地低语：“二哥……我不……不疼了，想……睡……一小会。”

　　“睡吧……”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把叶肆的话狠狠掐在喉咙，他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走向房门。心里默默补全刚才的话：阿甐，我会一直在。

　　他刚开门，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就出现在门外。叶棕有点惊讶地看着开门的叶肆，一时又笑了起来，“阿肆，你就回来了？“

　　待叶棕走进屋内，叶肆一弹指，屋内又温暖如春，他继而回答道：“恩，阿爹。“

　　叶棕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笑着说：“阿肆，今年收回诺令的时间又更短了，看来你医术又提升不少，只怕我要提前把谷中事物交给你，早和你娘外出游玩。”

　　逆风流谷是最为有名的医药谷，每年会发放七枚诺令在各地，每年逆风流谷会为持有诺令的人出谷医治。

　　见叶肆黑着脸，叶棕还是一脸温和地笑，“知道了，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走，看你小妹去。”

　　叶综举步走向里间，看见毫无生气的小女儿后笑容僵持在脸上，他一言不发在床前凝伫，半响才缓缓伸出两指放在叶长甐脖颈间。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次后，他颓然的坐在床榻边，瞬间像苍老了十多岁。

　　叶长甐知道是阿爹来了，费劲地睁开眼睛，眼神空洞没有焦距，笑意弥漫在脸上，微弱地翕动嘴唇：“阿……阿爹。”

　　叶棕紧紧握着叶长甐的手，“阿甐，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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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白及沿着刺棘森林里又暗又长的回廊徐徐走去，整个人在黑夜里像飘着似地。那里，黯淡的回廊，尽头悬挂一盏飘摇的水晶琉璃灯，不知是通向何处。

　　很快，她的身影便模糊起来，一转身，整个人已湮没在黑暗里。

　　黑暗里不知何时出来一个模糊的影子，跟在白及身后，声音遥远而空灵，“主上，烈日石花已寻得，死亡五人。”

　　随即，一个精致的玉盒被呈上。

　　烈日石花虽是稀世珍宝，但白及也只随手拿过来看了看，又交给黑影，吩咐：“两日后我动身去外域的逆风流谷，让十月跟着就行。”

　　影子微微颔首，片刻，便消失在无尽的黑夜。

　　走了几乎一刻钟的时间，白及才隐约看见回廊尽头的闪闪灯光。夜出奇的静谧，她闭眼听着海水一次一次拍打礁石的声音。

　　“阿甐，我很快就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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