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你的盒饭

　　这一条自然没过。
　　导演通常对群众演员没什么耐性，看在李秉右推举的面子上没直接发作，一口气憋到嗓子眼自我劝服一番又忍了下去。喊了卡只说重来，至于问题在哪里，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到了，也用不着讲出来惹得自己生气。

　　不知是中了什么魔咒，杨左接下来再找不回第一次开门前的自在状态，连门口的几个台阶都能摔倒，更不用说对着李秉右顺利的讲台词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NG三次后导演终于忍不住爆发。
　　“这特么哪儿找的群众演员？没见过裸男吗？没见过胸肌吗？拿出点专业的工作态度行不行？那就是一叫外卖的客人！不是你情夫！你流什么口水！”
　　之前也说了，杨左是有脾气的人，抿着嘴，听罢勉强点个头，心底不停自我安慰着有钱拿有钱拿不生气，谢顶的中年大叔又怎值得年轻力壮的自己去较劲，和他一对比自己都要成公敌了。
　　李秉右老神神在在地裹着浴巾在门边看着他挨骂。
　　看过瘾了也见好就收。
　　这都用“看情夫”来形容了，导演也差不多骂到头了。打过几次交道，他大概知道这送盒饭的家伙臭脾气不小，再由着导演说下去准是一点就爆。
　　“方导，你看这样行不行。他一直低头走，然后进来就成了，我问‘总共多少’，他答‘三十’，完后走人。”
　　这种改法，若是那些剧组门口天天蹲点等戏的听了肯定不干，又减台词还不露脸，这么减戏摆明了是吃亏。
　　赶上杨左，他一千一万个同意，点头如捣蒜，看裸男也顺眼了几分，那肌肉像会发光一样刺眼，心想外快果然不好挣，别说演好演坏，赶紧应付着完事就成了。
　　导演拧着脸，像便秘了好些天刚要释放又憋回去一样苦闷，最终应允了李秉右的提议，再次开拍，一次通过。
　　杨左度痛苦地渡过他一周来最难挨的一天，直到下午四点才收拾东西离开剧组，拉着张长脸推走他的摩托三轮，临出门招过小包仔细叮嘱不要忘了他的外快。

　　第二天，他的送餐工作被换了，剧组这个调给了新来半个月的小张，听说是上面有关系的，这人追星，早就惦记着杨左这活呢。
　　杨左嗤笑，一个送餐的都要走关系，真能耐。
　　他也没提意见，换就换了，正觉得李大明星不好相处就给换工作，雪中送炭。乐悠悠抱着他的箱子，给市中心的办公楼送餐去了。唯一还有些惦记的就是他没领到的外快。犹豫着要不要拜托小张给催催，看他那得瑟劲儿，一副不靠谱的样子，还是算了。
　　连剧组门都没让他进，不知道在美什么。

　　下了班，简单吃过晚饭，换了身制服又搭公车奔去了另一家公司。
　　是的，他打两份工。
　　晚上的工作是开小货车给延春路的酒吧街送酒。说起来，这工作比送餐做得还久些。
　　九点，正是酒吧热闹起来的时候。
　　杨左把车停在路边。对面的蓝城酒吧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一家，木质的门板上两块长条的玻璃窗，透出里面斑斓闪耀的灯光，每次开关门都传来震耳的音乐声。
　　门口的几个工作人员穿得西装革履，好似比照着电影里□□打手的模样装扮。看见杨左的货车来了，手捂耳机低头交代几句，不到一分钟就出来几个白衬衫黑领结的服务员跟他一起搬酒。
　　啧啧，到底是数一数二的酒吧，看这工作效率，一个个都比他搬得勤快。杨左逮着光明正大偷懒的机会，反正有人帮忙，就放慢了搬运的动作，不到三十米的路走得像饭后消食一样散漫。没走两步就听后面吵吵嚷嚷来了一帮人，聊得好不欢快，听这一路同行的架势，正是奔着蓝城而来。

　　“喂！杨左！”
　　忽地被人从后面一拍。杨左吓一跳，险些今晚就要白忙活，把手里的酒顺飞了，连明天上班的钱都得赔进去。
　　甭管是谁，甭管多熟，亲爹驾到他也先回头瞪一眼。
　　周小包顺理成章地被这狠厉的一眼吓怂了，眼睛里遇着熟人的光亮灭下去，笑得讪讪，还自以为是找到了原因，强自辩解。
　　“……不、不就没给你工钱嘛，看你小气的……”
　　看是周小包，杨左反而不火了。跟二愣子火，犯不上。

　　往后扫了眼，他心下吃惊，竟然全剧组的人都来了，连方导这个中年谢顶叔都这么合群，除了杀青也不知还有什么可让全剧组出动庆祝的。
　　周小包这回看出了他的疑问，得意劲儿又上心头，勾着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嘿嘿！叫你今儿不来送饭，错过了吧？~今天魏哥到了，请全剧组来酒吧玩儿，方导都得给面子。”
　　他嘴里谁谁都是哥，谁知道这魏哥跟他的目标大太监王哥差得了多少。杨左懒得问，只看走在剧组最前面那几个人——李秉右和一个斯文眼镜男走一起，像是经纪人之类，张贞贞、方导和另一个男人走一起，这么一扫，单看方导的态度也知道魏哥是哪个了。
　　那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跟方导说话时带着笑，却仍旧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举手投足也自有风范，方导说得满面红光，换到人家这边不过是嘴角一个好看的弧度。

　　魏珉看过来，周小包才意识到自己从人群里蹿出来是多么出格的事，缩着头等待着方导的训斥。
　　方导的确气上心头，看到这么不着调的下属真该喷一口老血，没来得及发作就被魏珉制止了。
　　大影帝走的是亲民路线，剧组一个小剧务而已，没必要难为，带着一干臣子继续朝蓝城走着，对周小包温和的笑简直令他如沐春风。
　　“怎么，遇熟人了？一起来吧，今天我做东，大家都得玩儿的开心。”
　　周小包对魏影帝爱意萌生，瞬间路人转粉，嘿嘿傻乐着挠头，嘴里还有说道：“这是杨左，在咱剧里还串了角色呢！演个送外卖的。”
　　大概现在最想哭的就是太监总管王大同了。
　　平时只知道周小包二缺，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二缺！

　　赶上魏影帝心情好，碰着二缺青年也不恼，还顺着他的话笑着说：“那正好，大小也算剧组的人，一起来吧。”
　　然后用他神爱世人的目光看了看杨左，像是天大的赏赐。
　　杨左心道消受不起，张嘴就是反驳：“我不……”
　　“他不会不来的，不会不来的！”周小包捂住他嘴，对魏影帝笑得狗腿又谄媚，感到杨左反抗，立马凑近了出言诱惑。
　　“外快外快！……待会儿出来了就给你！就我包里揣着呢！”
　　杨左千百次不畏强权的高尚情操，也抵不住千千百百次败给利诱的贱民德性。
　　这一幕给后头的李秉右看了，“嘁”地哂笑，暗道他财迷。不过现在魏珉跟邹一辰都在，他懒得出头说话，就由得周小包跟杨左两个跳梁小丑闹去。
　　李秉右看看前面的魏影帝，又看看旁边拧眉的经纪人。
　　真是麻烦。

　　杨左没直接跟他们进蓝城，他的工作还没做完，说是等下了班才来。
　　周小包瞪大了眼。
　　“还要回去一趟再过来？那你跑了咋办！”
　　没等杨左回答，李秉右拎着周小包后衣领就往酒吧走，“进去，钱还在这儿，他不会不来。”
　　意味不明地朝后面看看，捏起小剧务的背包比划了两下，极尽得瑟之意。
　　切。
　　你看我来不来。

　　等杨左将近十一点进酒吧的时候，第一眼就迎上了李秉右了然的目光。
　　事实证明他第千千百百零一次屈服于金钱。

　　高贵冷艳还偏偏要走亲民路线的魏影帝已经走了，方导自然也撤了，剩下的人围成一圈喝得正嗨。
　　周小包清醒时候都是二缺，更别提喝醉之后胆儿有多肥了。
　　“杨左！杨左快来！坐这儿坐这儿！”他伸手把张贞贞一推，李秉右旁边的地方给腾了出来，拉着杨左的手腕就往李秉右那边拽。
　　“哥还不了解你？你不就惦记李哥的胸肌吗？哥今儿就做主让你摸个够！有什么的呀！”
　　手被扥着，一碰上李秉右前胸，杨左的脸唰地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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