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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雨
就在梧止碎风发现疫情的真面目之时,鞠冉刀收到了灵音的飞鸽传书。
虽然早知梧止碎风已经怀疑于他,现在看着这封直白的“质问书”,鞠冉刀还是感到有些心惊:原来主上早在那时就已经怀疑我了,但她却从未表现出来。若不是这次他极力请去鲁番遭到了她的反对,他可能到现在还察觉不到。
好在,他也没有抱着一瞒到底之心。心惊之后,鞠冉刀如是想着,提起笔来,簌簌几声就将一早整理好的事情经过详细写了下来。
上好的纸笺让墨迹很快便干透了,铜铃般的眼睛再次将信的内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才将纸笺折叠起来,放入信鸽脚边的信筒之内。
灰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越飞越远,鞠冉刀望着,扶着窗沿的大手突然感到一丝冰凉,他恍惚的再次抬头,却见灰色的信鸽早已融入了灰色的天空,愈见浓密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天空,风来见大,树木喧嚷间,却是下起了大雨。
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鞠冉刀有了瞬间的松懈,直到门外穿堂而过的小将半跪在他跟前,他才猛然惊醒。
“将军,主上有昭。”
整理了情绪,鞠冉刀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便过去。”大步朝外走去,鞠冉刀很快就将适才那片刻的怔忪甩到了脑后,现在的他只想着:梅隐突然叫我前去所为何事?
***
同一片天空之下的天御王都平康下着比无邪更大的大雨。
平康三面环山,地势低凹,类盆地地形,极易积水。境内有泾水过境,靠近泾水的居民都是见识过洪水的,就在前不久他们还亲眼看到过经过此地前往无邪的沔水难民,这一切都让平康的百姓心神不宁。前几个月的水灾让百姓怕了水了,如今这场大雨让人们心惊胆战着,唯恐城外的堤坝不够结实,而这雨越下越大,最终自己也将与渊梧的人一样沦为灾民。一时间平康城内人心惶惶。
因着这个缘由不出门的人不在少数,于是大雨的第一天,平康城街头几乎没有人外出走动,人们都待在家里,时不时望望老天,心中期盼着这雨能下一下就停。
然而人们发现,期望越是殷切的时候,老天爷往往就越是吝啬。
第二天,第三天……半个月,大雨连绵不绝,直直下了半个月!这让平康的百姓都更加恐惧起来,甚至已经有人收拾了包袱,趁着雨小的时候赶往干燥的寒国。
逃兵一旦出现,必将引起军心大乱。
久不动作的无极宫终于出面安抚了。发出的布告第一时间传到了每个平康百姓的耳朵里:鬼王将在三天后前往开天祭坛祈求停雨。天佑我天御,天怜我百姓。
***
与平康完全不同的是,这时的灼州城内仍旧是天朗气清,太阳大的能晒死人。
梧止碎风等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盯着各自的茶杯,俱是不语。
气氛就像天气一样干的不行。
还是路止水最先忍不住这气氛。她撅着屁股坐着,撑着下巴,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左边的梧止碎风盯着茶杯出了神,似乎一点也不想理会她,右边的西乞术也盯着茶杯发着呆,也完全没有心情跟她斗嘴的意思,对面的莫逍……根本就看不到他什么状态。
路止水觉得很闷。
她放下手,拍了拍桌子,手指一点,绕过以上提过的三人,最终还是落到了莫逍和西乞术中间的秉杀身上,“小秉!你说!为什么我的马喝得比我这个做主人的还要好?!这不科学!”
“科学”是个什么东西秉杀不懂,但是前半句的意思他懂,“这……是大当家您说不能跟畜生喝一桶……”
“啊——你就不能拦着我吗!?”路止水大声打断他。
“这……”秉杀为难地想着“属下拦过了”几个字能不能说,最终还是试探着回答道:“忠言逆耳……”
“啊!你知道我不听劝就不能直接换上茂原的水拿来给我喝吗?我又喝不出来!”路止水一脸“我要被你蠢哭”的表情让秉杀更加为难了:大当家您当初义正言辞地说“别拿畜生喝过的水过来,我的味觉比你想象的还要逆天”,这些您都忘了吗?
属下纠结的表情让路止水觉得很没面子,当下她“哼”了一声,表情稍稍调整了一下,对着最有亲近感的梧止碎风安慰道:“小弟弟,你别难过,那个,我们现在不都不喝这儿的水了嘛,我知道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对于路止水拍着胸脯保证的话,梧止碎风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盯着眼前的茶杯出神不是因为对现状的绝望,她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沔水下游的毒是怎么放的?
众所周知,凡是河流,皆为活水,凡是活水,皆能净化。上游的水顺流而下,可能会带来毒水,但以沔水汛期的流量,再浓的毒也能在短时间内稀释化解,想必较为上游的难民少有中毒便是这个原因,但现在距离水灾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为何灼州的水仍然有毒,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也有人至今没有中毒。
明明是同饮一江水的人,为何有这种差别?这太矛盾了。
难道有毒的不是水源?那蕾菇异色作何解释?探名流的马和当地的牲畜还有何不同?
“你看我们现在不都还好好的嘛,没准我们并没有中毒呢,是吧?”路止水见梧止碎风不理她,还以为自己的安慰还不够诚恳,连忙拉拢道:“西小疆!你说说,是这个道理吧,是吧?”
瞟一眼对他挤眉弄眼的路止水,西乞术将目光放到了黑纱不动的莫逍身上。
“莫先生以为如何?”
路止水撇嘴,这家伙没回跟莫逍说话都是一脸装逼,连用词都专挑骚不可耐的。
莫逍黑纱之下的脸也是明静如水,不问到他的时候,他是一言不发,问到他的时候,他就简而言之,“路姑娘所言有理。”
西乞术很失望,路止水很得意。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我们到灼州之后一直喝着这里的水,现在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没准我们体内已经产生抗体了,要么就是水已经没毒了。”
言毕,梧止碎风倏地转头看她,双眼大亮,“就是这个。”路止水不知所措的“诶”了半天,磕磕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
梧止碎风站了起来,语速奇快:“灼州至今仍有人饮用沔水,却也有人不曾中毒,我们众人自各方而来,不是血亲亦没有共同之处,至今没有毒发,沔水之灾至今已过去数月,感染者不见增多,可见这毒本来便是随风飘荡,一条水域毒性浓稠程度不同,而现在也确实是在变淡。”重点在毒,而不是水。
她顿了顿,双眼转向秉杀,“先生说过‘无论是患有疫病之人还是并无此症的健康之人,面色皆灰白,唇色青黑,两眼鳏鳏,有气无力。除了吼间发黑这一点根本无法区别病人。’想必这便是中毒程度不同造成的。而这种症状,是疫病史上或是前无古人,而既然是毒,这种症状并不是从未听闻吧。”
秉杀看着眼前这双亮度惊人的双眼,只觉得它盛满了令人折服的自信,直逼得他的脑袋突突的响着,他咽了咽口水,缓解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喉咙,垂眸便想到了一种极有可能的可能,他抬眼,再次咽了咽口水,“雾走,是雾走之毒。”
听到“雾走”二字,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当然这里的“众人”是不包括路止水的“众人”。她左右看看,见大家都面色凝重的模样,轻声问道:“那个,有没有人愿意给我解释解释,雾走是什么毒啊?”
秉杀严肃道:“雾走是传说中的一种毒。无色无味,比烟雾还要轻薄,随风而走,最喜湿气。”
雾走与空走、阳走、雨走、雷走、云走、风走六种毒合称七星奇毒,据说是一个名叫师走的制毒高手所制,他在研制出风走之后便被其毒死了,因此其余六种毒还有解药,风走一毒却是连解药也没有了。
虽然雾走之毒还有救,但既然说它是传说中的毒,那就是现在根本就无人见过了,连形态都不得而知,又何谈拿到它的解药。
“沔水之灾前正是春夏之交,灼州风力最强最多的时候,下毒之人只需找块高度,迎风一放,汛期的大水自然会用它充足的水汽吸引之,随后风渐南移,水渐见滩,这毒也就自然消散了。真是种方便的毒啊。”西乞术的语气稍带一丝向往,这让梧止碎风不由得向其侧目了。
“说起制毒,南疆可是首屈一指的,不知南去找到解药可有希望?”她挑眉问道,自然也没有刻意在问谁。
西乞术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深了深,“这可就要让小遥儿失望了,我曾在南疆常住过一段时间,是以知道的比小遥儿多一点点。南疆擅于制毒,制的是南疆特有的蛊毒,雾走可是百年之前的毒,在南疆可是连听也没有听过的稀罕东西。”
“哦。”梧止碎风十分受教的点了点头,然后十分随意的转开了目光,似乎自己本就是随口一说。
“那既然知道是什么毒了,找到解药不就得了!”路止水感慨了一会儿古代发达的制毒工艺,说道:“找到下毒的人就能找到解药吧。”
梧止碎风为这简单粗暴的思维赞叹的笑了,“嗯嗯,你说的不错。”但问题是,他们连雾走之毒从那儿出来的都不知道,数月之前所犯下的案子,如今这毒都快散干净了,要顺藤摸瓜谈何容易。
“否知否之地。”
从来都是你问我答的莫逍突然开口,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这帮无能的男女了。
听到这个名字,除了路止水歪,其余几人都是双眼一亮。
“谈及七星之毒的古籍上曾提过这个名字。”秉杀说道,“师走便是自那而出的人。”
“不行,太远了。”梧止碎风摩挲着下巴说道,“而且这是地方比雾走本身还要神秘,找起来太费时间。”等此间事了,她倒是可以考虑去找找这个秘境。
但现在,无论是雾走之毒本身还是下毒之人,解药,亦或是否知否之地,都不是容易找的,但若要做个比较,舍难取易,一定存在的下毒之人已是上选。
“呃,”路止水其实很想问“七星之毒”是啥,“否知否之地”又是啥,但看着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样子,她只好问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了,“我想确认一下,我们确实是没中毒吧?”
***
天御王都的天空蒙着一层阴影一般灰暗,大雨倾盆而下,似是对这沉闷的王朝失望之极了。
似乎所有人都无法在雨天保持干净,就算是天御的鬼王也不例外。
鬼王正一步三叩首地朝着三千级台阶之上的祭台缓慢迈进。他穿着黑色的祭祀服装,厚重华丽,下摆奇长。拎一拎因为被雨水浸湿而更加沉重的袍服,鬼王艰难地迈了一步,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手心朝外,贴于额头,望一眼三千级台阶之上的祭台,再缓缓跪下,如此三次,他才能艰难地直起身来。随侍的侍从在鬼王起身之后立刻抱着跪垫到下一级台阶上布置好,举着华盖的侍从在鬼王迈步之后亦步亦趋。其后的文武百官亦如是。
天御王朝存在数百年,化繁为简的礼节不在少数,然而祭祀如此繁琐的礼节却从未得到简化。只因天御像相信血缘一般信仰敬畏着上天。这也就是为何天御鬼祭在王朝的地位会这么高。
鬼祭,是上天的代言人,是可以连鬼王的话也不听的人。
此刻这一代的鬼祭早已站在了三千级台阶之上。烟雾一般的黑袍飘飘渺渺,似要融入背后广阔的天空一般,临风而立的身影恰如天地间的一点水墨,晕染自然,又如生来便是不可侵犯的幽冥之光一般,浓稠神秘。他站在三千级台阶尽头,俯视苍生般,如神如祇。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身白袍,那白袍出尘绝世,像是早在出生之时就已经与世间万物定下不污不伤的契约,宇宙八荒之中唯有他的白衣不惹尘埃,灰暗的天盖之下也只有这一抹华光永不熄灭。
他的身旁站着一身粉衣。她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身黑袍,眼神杀气四溢又隐含一丝疑惑。
……
她不容忽视的拦住了走廊之上的鬼祭,“夜先生好生面熟。”
夜尚还未回答,她一旁的流锦炎便讥讽道:“戴着面具都能看出眼熟,你也真够可以的。”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仍旧不打算放过夜尚,“我们见过。”
夜尚看不到眼神的面具一动未动,面具之后传来他如烟似雾般的声音,“云姑娘说笑了。”
他不承认。
云织朽皱起了眉头,眼神更加不善,“我的记忆不会有错。”
流锦炎再次嗤笑出声,“不知道当初是谁说自己出了梧止碎风谁都不记得了。真是可怜云渊悉,居然还信了。”
听到梧止碎风的名字,夜尚的眼神有一瞬的光彩闪过,但不说他脸上戴着面具,就是没戴,此刻的梧止微澜也注意不到了。
只听“呼——”一声劲风堪堪扫过流锦炎的发梢,险险避过的流锦炎大怒,“你找死吗?!”
“不准在我面前提她!”变成女人的梧止微澜声音尖细了许多,然而这并不影响这声音中的杀气。
流锦炎后退一步,完全跳出这个疯女人的攻击范围之后,只冷哼一声,留下一句“别忘了你现在是谁”,便大步离开了。
梧止微澜收回手,猛一转头盯向天御高贵的鬼祭,本该是乌黑的眼珠闪现着魔魅的血光,“总有一天你会承认的。”
……
从寅时开始的祭祀一直到日上中天才算告一段落,向上天表完忠心的鬼王从三千级台阶之上下来,就直奔开天祭坛旁的行宫休息了。一众文武大臣也都是元气大伤之态。回行宫的队伍比来祭坛的速度快了不少,三千级台阶之上转眼便又只有鬼祭和云庄了。
夜尚目送着上天虔诚的信徒迅速离开,而后他缓缓转身。
“或许云庄主在等尚送您离开。”
云渊悉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尊敬,他微微垂眸,语气虽然冰冷依旧,但也含着足够令人注意到的真诚,“怎敢。我只是有一问想要请教鬼祭大人。”
似是没有看到身旁的云织朽那不掩杀意的眼神,夜尚点了点头,“敢不从命。”
“如此,便唐突了。”云渊悉抬眸,漆黑的眼瞳中没有丝毫的感情,“世有偷灵换魄之术能从人身中抽取魂魄寄宿他身,不知鬼祭大人是否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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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这么多天没更,是因为我收到了很大的打击,word崩了,我的存稿没了,一切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