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笑傲江湖]紫陌谁同

　　一个月倏忽已过，崔不立还剩最后一式没有学成，高根明差的多一些，学到第五式，东方白估摸再待个五六天就能把独孤九剑教完，至于崔不立能领会多少就看他自己了，她可不管。
　　朝阳峰上，华山弟子正练剑，远处跑来一人，是失踪已久的彭不言，带着两个小弟子对高根明抱拳说了句“好久不见”，算是打过招呼，掠过他对崔不立道：“现下嵩山、恒山、泰山、衡山都派了弟子过来，正在大殿等候，还有不少小门小派也正赶来，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们凑在今天一起上来道贺。”
　　高根明不明所以，问：“道什么贺？”
　　崔不立哈哈一笑，道：“自然是贺华山新任掌门上任啦。”
　　高根明疑惑：“我上任两个多月，没有给其他门派发过请帖啊？”
　　“谁说是贺你，他们贺的是东方姑娘！”
　　高根明恍然，必定是他私底下让彭不言给四岳下了帖子，鬼鬼祟祟，也不和自己商量，显然没把自己这个现任掌门放在眼里，气道：“为了让东方姑娘坐上掌门，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崔不立不以为意：“师侄你别生气，东方姑娘对华山武艺甚为精熟，你我都及不上她，剑气二宗几十年的矛盾又给她化解了，难道不是她该坐这个掌门？你可不要昧着良心说话，我前两日还见过你旁敲侧击试探她来着。”
　　“我是前两天问过，你呢？彭师叔四岳都转上一圈了，那时她才来华山几天啊，你也太快了吧。”
　　“要是那时不行动，现在可来不及啦，我好歹比你多吃几年米饭，这点先见之明还是有的嘛。”崔不立豪迈地揽过他肩膀，道：“肯叫我们师叔，这是捐弃前嫌了？”
　　高根明拉下他的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说服东方姑娘吧，我看是难的很呢。东方姑娘你说是吗？”对着他背后的缓缓走来的人说道。
　　崔不立暗叫不好，慢慢转过头去，果然是东方白，早在彭不言奔来时她就注意到了，留心细听，原来是要把她逼上梁山乖乖就范，怎么可能？
　　“要我说，这是你们华山的事，别扯上我。”东方白轻笑。
　　崔不立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说道：“你看这消息都传出去了，各大门派的人也来道贺了，你给华山留点面子嘛，今天这笑话要是闹出去，得多丢脸。”
　　“要丢也是丢华山的脸，可不是我的。”东方白说的不温不火。
　　“姑娘念在和风师叔的交情，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崔不立用手肘推推站在旁边的高根明，道，“你也说两句。”
　　“别。”东方白直接打断：“不要说两句，一百句都没用。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在华山是个过客，你们不用白费心机了。”
　　崔不立复又劝说，三人纠缠间，远远奔来一粉衣女子，东方白从未见过，高根明、崔不立也不认识。疑惑间，她奔到东方白跟前，还没开口，便眼含泪光，哽咽道：“姐姐，我还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把抱住东方白。
　　东方白惊愕不已，推开她的怀抱，她一双眼睛瞧着自己，甚是委屈，擦了擦眼泪，道：“姐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上次在恒山告别，你叫我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可你呢，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就怕你出什么事。前两天彭前辈来恒山，说你要做华山派的掌门，我还不敢相信，可是想来想去这江湖里武功好到能做华山掌门，又叫东方白的姑娘只有姐姐你，所以我马上就去求掌门师姐让我来送贺礼，好看看到底是不是，原来，真是姐姐，太好了，太好了……”说完又哭了。
　　东方白看她对自己一番真情，不似作假，方才她扑进自己怀里，自己居然没有避开，也是因为对她有股说不出的亲近，可按杨莲亭所说，自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居然也能和恒山派女弟子是姐妹？
　　此时众弟子知道彭师叔回来，又有各派会集，都聚拢过来，陡然听到她们的话，心想，原来东方姑娘是这位恒山弟子的姐姐，出身名门。
　　杨莲亭站在众人之间，想的却是原来她原名真叫东方白。东方白这名字，可比东方不败好听许多。
　　东方白看到他，给他使了个眼色：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惜杨莲亭当年并不知道东方白和仪琳的关系，只有摇头。
　　东方白无奈，为仪琳擦去眼泪，揣摩要怎么问她才好，还没开口，又有弟子从大殿那头急奔过来，气喘吁吁：“不好了，魔教来了！魔教也来给掌门道贺！”
　　众人听闻皆是色变，崔不立却给来人一记头栗，道：“什么魔教，那是我们令狐贤侄夫人的娘家，早就改邪归正了。”
　　众人这才醒悟，松了口气。的确，现在的日月神教已经不是当年的魔教了，任我行重夺教主之位后，神教内忧外患五劳七伤，早没有当年之威猛。令狐冲和任盈盈成亲之后，向问天与他们交好，约束神教弟子，再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东方白和杨莲亭还是紧绷着脸，杨莲亭想，他这是要穿帮了吗？东方白想的却是：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见到前教主，会是什么个反应，杨莲亭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要是这小子敢骗自己，非扒下他一层皮不可。

　　一行人来到华山大殿，饶是已知有很多门派在，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四岳每派来了五六名弟子，人数不多，却为华山掌门就任特地备上贺礼，几个箱子往地上一放，着实引人注目。华山附近的小门小派听闻这个消息，一齐来凑热闹，三三两两居然凑了一大群，大到镖局河运，小到客栈米铺，平时受华山照顾的都送上拜帖，还有许多人是看在令狐冲出身华山的面子。
　　一时间，空荡荡的华山大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乐坏了华山弟子，却急死了杨莲亭。此时他还披着令狐冲的外皮，这么多人齐聚一堂，难保没有人看出他的真假，他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东方白会不会帮？
　　显然他的担心十分多余，自东方白缓步踏入大殿之内开始，便齐集众人的目光，根本没人关心站在华山弟子中的他。说起来东方白只在灵鹫寺曝露过真实身份，江湖上除了华山青城和灵鹫寺，没人见过她庐山真面目，而华山青城见过她的人都已死绝，只剩一个灵鹫寺，是从不惹事端的，旁人连她是女子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
　　东方白扫视殿上众人，众人皆猜想华山掌门莫非就是这年轻女子，只有恒山派田伯光满脸堆笑，东方心念一动，此人谄媚之相，真和杨莲亭初遇自己时有些相似，莫非也是认识的？
　　视线最后落在一色绣着日月图样的黑袍人群身上，带头一人红面长须，太阳穴微微凸起，一看便知练了一身霸道的内功，是此行的头目。此人看到东方脸色大变，猛然跪下，正要呼喊“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切口，却被东方抢白：“不过是继任华山掌门，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那人不知教主是否说的反话，还是跪倒在地不肯起来，毕竟现在还能活着的长老，都是背叛东方转投任我行的，以东方睚眦必报的作风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这么一来，他身后的一群神教教众跟着长老也是跪地不起，瞬时，嘈杂的华山被这出戏码整的鸦雀无声。
　　东方白心中澄明，这人不肯起来，自然是因为害怕她这个前教主，杨莲亭果真没有骗她。旁若无人地往中堂华山掌门的红木漆椅一坐，说道：“不是贺我做掌门吗，怎么都不动啊。”
　　崔不立见她忽然转变态度，似是答应了掌门之事，大喜过望，高根明虽然不解，也没有多言。
　　四派闻言依次送上贺礼，东岳泰山路远迢迢，派的是邻近华山的俗家弟子前来，礼物乃是产自东海的明珠一斛，这明珠在直隶境内不算罕见，中原腹地却很难得，当年俗家弟子在泰山学武，喜好明珠，常奔走于沿海，一来二去冒出做生意的念头，干脆拜别师门，弃武从商，时日一久发现中原地带的巨富财力最盛，从此定居长安，正好也和其他四岳离的较近，顺便成为泰山派的聚点。
　　东方白向他道过谢，衡山弟子又抬了箱子上来，其中放着几卷北宋书画。衡山山脚是天下仕子趋之若鹜的嵩阳书院，衡山派与他们交好，仓促之际向他们求助，费不少功夫才得到这些真迹。
　　嵩山派则送上白马寺的镇寺舍利子，更为珍贵，华山众人却不解，舍利子和珍宝书画不同，他们一不烧香二不拜佛，收舍利子做什么。其实嵩山一片苦心，先前左冷禅为五岳并派暗地使坏，做了不少恶事，此次送舍利子，不是送给华山看的，而是为了向武林表明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寻求认同。东方白心如明镜，看的通透，接过不言。
　　最后恒山送上礼物，是一具古琴，粗看平平无奇，东方随意弹拨两下，琴音清脆绕梁不绝，果然是万里挑一之作。她本擅长音律，箫声笛音长伴左右，对琴也略懂一二，只是携带不便，到华山后不曾抚过，这下有如重逢故友，甚是喜欢。只可惜，怕是没机会弹了……
　　四岳之后，各派先后送上准备的物事，大多是江湖中常有的刀剑，日月神教很特别，送了一大坛百年陈酿，东方不由好笑，这是把她当做酒鬼了吗？她又不是令狐冲……
　　等一下，令狐冲是酒鬼？
　　她……怎么知道的？凝神细想，却无所得。
　　底下送礼完毕，崔不立欲即时行接任礼，东方白却道：“今日并非吉日，各位远道而来也累了，不如先去客房休息，明日再观礼吧。”崔不立虽怕有变，也只能听从。

　　是夜，注定不眠。
　　崔不立辗转反侧，总觉有事要发生。
　　日月神教一人黑巾蒙面，整装待发。
　　杨莲亭在房中来回踱步，东方一下不要做掌门，一下又应承下来，是什么意思？她拦住日月神教道破她的身份，作何打算，莫非真要常驻华山，东山再起？华山以名门正派自居，处事风格迂腐的很，人手又短缺，实在很不合适。况且近日相处下来，东方完全不像企图争权天下，但她心比海深，自己看不真切也不一定。也罢，还是去找她问个明白。
　　东方白又是另一番计较，她将床铺摆成有人睡的模样，关上房门去仪琳住住处，还未走近，听到仪琳房中有个男人正在说道：“仪琳小师傅，你真不觉得你姐姐有些古怪？”
　　“有什么奇怪的，我看姐姐正常的很。”仪琳回道。
　　田伯光道：“你姐姐看到魔教，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要是以前，早把那人穿了个洞。”
　　“你……你怎么这么血腥！”仪琳出家人慈悲为怀，听不得一点血光。
　　田伯光叫屈：“我怎么血腥了，你姐姐是魔教教主，整治背叛自己的人必然很有手段，而且她又不是没这么干过，当年她被令狐兄弟迷的死去活来，华山剑宗封不平打伤令狐兄弟，她马上在人家胸前穿了个洞，只用一招，一招啊！啧啧啧，那洞可通透了，从前面能看到后面。”
　　门外东方白心头大震，尤其那句“被令狐兄弟迷得死去活来”，原来如此，她为什么对令狐冲特别熟悉，又为什么允许令狐冲忘恩负义，杨莲亭这个不懂武功的总管又是怎么当上去的，自然是她移情之故！
　　收敛心神，复听房中仪琳急道：“你胡说八道，姐姐和令狐师兄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田伯光得意：“令狐兄弟告诉我的。”
　　仪琳气结：“你……再说姐姐坏话，我就不理你了。”
　　田伯光赶紧转过口风：“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是我多心了。东方教主真是，今天没说几句话，净坐在上面收礼了，连你这个妹妹也没理，你看她到现在都没过来看你。”
　　仪琳闻言心中难过，为她辩解道：“姐姐要做华山掌门，一定有很多事忙。”
　　田伯光道：“你说她一个魔教教主跑来华山做掌门，是不是很奇怪？华山又是怎么答应的？”
　　仪琳也不明白，不确定道：“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姐姐就是东方不败吧……”
　　“那……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呢？”
　　仪琳急道：“你不要捣乱，姐姐进华山做掌门，从此改过向善多好，你不要把她赶走了。”
　　田伯光感叹她思考事情实在单纯，怎么就不想想这位东方教主有什么图谋，可是这话他断然不会去说，平白无故惹小尼姑伤心，何苦来哉。
　　“田伯光你说，姐姐到华山来，是不是还放不下令狐师兄？”仪琳十分担忧。
　　田伯光心道，那必然肯定绝对是这样的，嘴上却说：“放心吧，你姐姐武功绝顶，一定能看开的。”
　　“武功高和看得开有什么关系啊！”仪琳知他敷衍。
　　“……呃，有关啊，肯定有关，你看你姐姐她这么厉害……”田伯光又要插科打诨，仪琳听不下去，把他赶出门。
　　门外的东方白赶紧跃上房梁，等田伯光走后再下来，站在房外半晌，看仪琳在房中的身影坐立难安，敲门的手提起又放下。
　　既然不记得，还找她做什么呢？徒惹伤感罢了。不如等有一天找回记忆，再去恒山互诉姐妹之情吧。
　　对着仪琳，她东方白和田伯光倒是一样，都是拼劲全力想要保护而已。

　　踱回自己房间，东方白未拉开门已感房中有人，嘴角勾起冷笑，果然是来了。
　　房中的人自以为准备齐全，虽然对付的是东方不败，总还有点胜算，却想不到他还没察觉东方回来，已经眼睁睁看着房门被东方应手劈裂，一掌打在自己胸口，就此毙命。
　　东方白没什么兴趣拉下他面罩，反正也不认识，俯身在他身上摸索，得到两瓶药，熟门熟路打开一瓶，洒下一点药粉在刚才打他那一掌的伤口上，伤口撕裂腐烂，整个人化成一滩脓水。
　　看来自己也不是什么都忘了，总有一天她全会想起来。东方将两瓶药收入怀中，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走近，道：“你也来了，在门外等我。”把来人关在房门外。
　　杨莲亭刚进庭院，看到地上脓水立即明白过来，隔着房门道：“日月神教来暗杀你？”
　　“你觉得呢？“
　　杨莲亭皱眉：“这不是派人来送死么？”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杀我”
　　“我懂了，白天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们现在只想确定你是不是东方不败。”
　　东方白冷哼道：“是又怎样，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不过我也没空招呼他们了。”
　　“你有事？”
　　“留在这里，难道明天真去做劳什子的掌门吗？”东方白打开房门，已换了一身青袍男装，衬得清秀俊逸。她方才还写下两封书信留在房中，一封给仪琳，交代她不要思念，日后终会重逢，另一封给高根明，这人明显比他师叔崔不立实诚得多，于是给他说了自己无心恋栈，掌门这个烂摊子谁捅出来谁解决，顺便还抄了一份孤独九剑详解留给他，日后用以制约崔不立。
　　“你要怎样，留在这里继续作令狐冲？”东方白问他。
　　杨莲亭忙道：“我和你同去。”
　　东方白揽上他腰，足尖点地，拽着往屋檐上绝尘而去，离开了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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