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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雪之光 Ⅰ
5 雪之光
“对不起,小姐,Vic……骆先生他不在。是真的不在。我不骗你。……我是谁?我……是电话应答机器人。非常智能的……喂?干嘛挂电话啊,真是的。”
扣上话筒,长亭气冲冲地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取出剩下的半盒月饼,一扫而光。Maggie刚刚回家,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水龙头默默滴水,空调默默运转,灯光默默闪烁,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电话,对方还那么缺乏幽默感,竟然没有陪他聊到两分钟。
“哼,就冲着这个,我才不告诉Vic你打过电话。”
用力咬着玫瑰馅的月饼,长亭自言自语,孩子气地斩断了骆韫东的一段浪漫情缘。
西雅图的治安很好,为此骆韫东一直没有考虑过搬家。虽然近年有情况变糟的趋势,在枪击案件频发的美国,依然算是宜居城市。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出过事,他的警惕性也麻痹了,留长亭独自在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弄醒长亭的声响,是窗外核桃树枝上的积雪啪沙啪沙地往下掉。他翻身坐起来,将挂在右耳的耳塞摘掉——自从骆雁生离家出走,不戴着耳机他就睡不着。但是,只要骆韫东在家,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耳塞必然已经摘下,ipod关了机放在枕边。如果他不在,长亭会让它播放一晚上。他的音乐品味也和同龄人不一样,比起英文歌他喜欢日文歌更多一些。
耳塞中流泻出轻微的音乐声,是长亭很喜欢的日本女歌手福原美穂。为了听清情况,长亭按下了暂停。房子徒然静寂。没错,有人在楼下,好像是二楼书房。
不可能是骆韫东,他还在南美,后天才会回来。而且他回家的话,第一件事就是来看长亭,不会先去书房。赤脚下了床,长亭拿起放在书桌旁的竹刀。练了六年剑道,他的动作非常敏捷轻巧,平时用来吓骆韫东很好用。不知为什么,他并不害怕,极其平静地手持竹刀下了楼,路过骆雁生的房间,走向二楼的书房。那是家中公用的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他用竹刀将门推开了一点。里面有手电筒的亮光在闪烁。好吧……长亭耸了耸肩,将冬夜的清寒驱走,闪进房间,啪地按下电灯开关。正在保险柜前折腾的男人顿时愣住了,发现只是个少年时,他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从夹克中抽出了匕首。
双手握住刀柄,长亭躲开寒光闪闪的扑刺,大喝一声,狠狠击中了男人的背部。男人又挥动匕首,被长亭砍中手臂。发出狰狞的吼声,他连续挥着军用匕首,长亭且战且退,招招分解,谨慎反击,终于一刀劈上男人的手腕,令匕首飞了出去。
喷着唾沫骂了一句脏话,男人将手伸到腰后去,掏出了枪。长亭握着竹刀,看着那把改装枪,没有说话。以枪口指着长亭,男人粗重地喘息着,终于看清了这个把自己逼到绝路的孩子的模样——一派清丽之气的东方少年。面对眼中闪动着杀戮和□□之火的金发男人,长亭悄悄靠近了书桌,绕到书桌后面,放下竹刀,将手放到背后。
“很好。”看他这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意图,男人嘿嘿地笑了,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了长亭一番,“告诉我保险柜的密码!”
“TSKS0731。”长亭爽快地回答。男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一边以枪口指着他,一边移动到保险柜旁,开始输入密码。没想到,柜门应声而开。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里面摆放的现金和票据,还看到了黄金、钻石和武器。绚丽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动,他痴迷了,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可惜,他的美梦也只持续了一秒。
砰!
手持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来的史密斯威森左轮,长亭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将枪口朝下,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拨了号。等待警察来的期间,他将大口径左轮放回抽屉,和柯尔特并排,又关上了保险柜,重设密码。男人在地毯上抽搐着,长亭设想着骆韫东回来看到浸透鲜血的地毯时的景象,忧郁地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出人命,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联系你的父亲……”
“他只是我的监护人,不是父亲。而且他正在为国家工作,我认为不应该打扰他。”
“好吧。”显然是已经掌握了骆韫东的情况,中年警察没有再坚持,建议道,“我认为你最好在警署过夜,不要独处。等骆先生回来,我们再约他来谈。”
“谢谢。但是我不在自己家就会焦虑,我想回家。”
谢绝了警察先生护送他回家的好意,长亭走进了漫长的冬夜。将骆韫东买来的Burberry厚外套衣领竖起来,他走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现在,他想听甜腻吵闹的乡村流行乐,想吃热量高又没有营养价值的食物,想呆在人群里……总之是除了独自回到空荡荡的房子之外的所有选项。
“云莳,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觉得我很可怜吧。”
咬着汉堡,长亭自言自语道。他想念谢云莳。但是谢云莳已经死去一年多了,再也没有人会来空荡荡的房子陪他,为他做点心,教他中文,和他一起堆雪人。雁生也走了,哪怕是他那粗心大意的安慰和总是打不准靶心的笑话,也令长亭想念得胸口疼痛。谢雨萩根本不在备选项之内。思来想去,长亭发觉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人还活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至少你暂时还不会离开我。”将托盘推到一边,长亭趴在塑料餐桌上,嘟囔道。
自终日枪声贯耳、满目疮痍的南美回到西雅图,骆韫东刚到办公室,立刻被警局的电话叫了过去。看着气质潇洒的男人身上黑色大衣的几个弹孔,抱着一摞文件夹的警察面露复杂神色,在他的对面坐下。骆韫东喝了一口警局特供的难喝温咖啡,润了润喉咙,等待对方开腔。不管是什么他都有办法应对,毕竟他可是守法纳税、有社会地位的好公民。
五分钟以后,骆韫东的心理准备彻底报废,险些失态大喊。他一把抢过警察手中的卷宗,飞快浏览着,脸色黑沉如墨。
“人没死?”
“右肩几乎是全碎,还有外伤。”警察客观地回答了伤情,“不过你不必担心,非常标准的正当防卫,上法庭也不会输。”
“狗娘养的混蛋!”最后看了一眼犯人的照片,骆韫东恶狠狠诅咒了几句。和警官谈完,接受了训话和心理辅导建议,骆韫东离开警局,打车回家。这个时间,长亭应该在家,他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骆韫东一边开了门,喊了长亭的名字。很快,长亭提着菜刀从厨房跑出来了。
“你回来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Maggie请假,我做晚饭。去超市买了牛肉,要炖的。你不去换衣服吗?做好了会叫你。”
淡定地说完,长亭又回了厨房。骆韫东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口,只好非常不爽地扭曲了脸,听话上楼去换衣服冲澡。收拾好之后,他去二楼书房看了看。地毯上的血渍已经清洗过,因为是深色地毯,至少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打开抽屉,拿出史密斯威森左轮,拉出弹仓,果然少了一发子弹。警官说当晚取证结束,确定这把手枪是合法持有,就还给了长亭,并提醒骆韫东,要确定枪支放在孩子不能轻易拿到的地方。
放在哪里算是不能轻易拿到的地方?这个家里根本没有能瞒住长亭的角落。放进保险柜如何?他觉得这个主意还算不错,转身去开嵌入式保险柜——密码错误。错误?不可能记错密码吧,他有老到这个地步吗?
T-s-u-k-a-s-a。去掉元音,加上生日,07和31。还是不对。骆韫东被搞糊涂了。想了半天,有可能动密码的人,也只有长亭了。他推开书房的沉重红木门,对楼下吼道:
“骆长亭!”
“怎么了?”
伴着反问,长亭出现在楼梯上,疑惑地看着他。骆韫东的脾气又没了。总是这样,那双纯净、雾气氤氲的黑眼睛一旦对上他,骆韫东就要缴械投降。他对付不了骆长亭。手指在门框上敲了几次,骆韫东问道:
“动家里的保险柜密码了吗,宝贝?”
“哦,前两天有人入室抢劫,然后我就改掉了。”拿着锅铲,长亭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回答。骆韫东将指甲掐进手心才控制住化身喷火龙暴走的冲动,追问道:
“改成什么了?”
“VLAHOWTF。”
报出一串莫名其妙的字母,长亭说“要去看火”,转身跑下楼去了。骆韫东将这串密码重复两遍,怎么也想不明白它的意思。拉出密码盘输入完毕,保险柜打开了。检查过里面的东西,正准备关上门,骆韫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VLAHOWTF……Vincent Luo AHO(日语,‘白痴’的罗马音)What The Fuck!?”
红酒炖牛肉的香气向外溢着,长亭打开锅盖看了一眼,盖紧,又坐回去,将目光移向手中捧着的中餐菜谱。菜谱正翻在“回锅肉”这一页,看得他无比烦恼。
“酌情……适量……少许……这都是什么意思啊?到底要放多少?”
放弃了这一页,长亭继续翻找能够简单操作的中国菜,但是不管哪个看起来都很难。这时,楼梯上传来怒气冲冲的脚步声,骆韫东下来了。冲进厨房,找到窝在椅子里研究菜谱的长亭,骆韫东劈手夺过厚重的菜谱,将纤细的长亭拎了起来,与自己目光平视。
“什么是Vincent Luo -AHO -What The Fuck?我辛辛苦苦在外面工作挣钱你却把我的保险柜密码改成这个?骆长亭你要造反吗!?”
“是啊,我要造反。你要怎样?”
在长亭心平气和的注视下,目光凶狠的骆韫东渐渐弱化了气势。但是他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长亭,正思索着如何说出富有威压感和震慑力、符合家长身份的台词,被他拎着、跪在高背餐椅上的长亭突然抱住他的脖颈,揪着他的衣领,吻了正在气头上的男人,旋即离开。骆韫东不由得松开了手,长亭仰望着他,笑容一如既往地清凉宜人。
“我可是差点被杀啊,难道不允许我发泄一下吗?只是改了个密码,又没有对你发脾气,你还不满意?你作为监护人失职了,Vic。”
“……没错。但是你可以对我倾诉,为什么要做这种恶作剧?”
“我不想倾诉。”跳下椅子,长亭打开冰箱,拿出食材,放进水池冲洗,“我只想恶作剧。你要我不恶作剧也可以,把哥哥找回来,我就停止。”
“我去哪里找他?”扶着额头,骆韫东呻吟道。
“你根本不想找。因为你还在和雁生赌气,算了,随便你。”
狠狠丢下番茄,长亭扶着水池边缘静静站立片刻,待消了气,又打开水龙头继续洗菜。骆韫东觉得非常歉疚,走过去自背后拥抱着长亭,吻着他的头发。
“对不起,长亭。对不起。我会去找雁生的。我不是因为你改密码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你不该离开房间,哪怕那个劫匪把保险柜搬空我也不在乎,如果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我想杀了自己也不能挽回什么了。只有你是绝对不能失去的。我很害怕,宝贝。”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做什么。”
“不要和我说绕口令了。”嘴唇轻轻碰了碰贝壳一样薄、透着血色的耳廓,骆韫东叹息道,弄乱了顺直亮丽的黑头发,“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会用枪的,我就不追问了,但是以后别再碰它。看来不让你去学校还是不对,如果有老师告诉你在遇到劫匪时该怎么处理的话……告诉我,该怎么做?”
“躲在房间里,锁上门,报警,拖延时间。”长亭重重捏着番茄,就像那是骆韫东的人头似的,以生硬的口吻回答道。骆韫东满意地拍拍他的头顶以示表扬,表示不再追究这件事了。回到书房,他将两把手枪都锁进了保险柜。
裹紧翻毛领外套,长亭蹑手蹑脚地溜过街角,站在种满银杏树的院子外面,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从白色楼房二楼探出头来的少女对他挥了挥手,关上了窗户。雪还未化,冬雨又竞赛一般连绵不断,路面都结了冰。他站在路灯下面冷得缩起肩膀,听到脚步声,一边抬起手来呵着气,一边转身。
“Tsukasa~”
“谢谢你了,Perry。”接过红发少女递来的明信片,长亭大大地绽放了可爱的笑靥,“每次都这么麻烦你!改天一起去湖边喂鸟哦。”
“好啦,反正是为了Saul嘛。离家出走真的很麻烦,寄个明信片都要避开骆先生。”
“哥哥不想让人找到他。”把明信片塞进外套衣袋,长亭嘱咐道,“千万别对你父母提起这件事,他们会告诉Vic的。”
“你放心!”鼻尖长着俏皮雀斑的女孩后退几步,对他挥挥手,“我回去了,改天见!”
“再见!”
雨由小变大,冰冷冷的。长亭吸着鼻子,向隔了一条街的红砖房跑去。骆雁生的明信片每次都会寄到与他们俩在教堂熟识的Perry家里,由Perry交给长亭。他从不写地址,仅有的语言是“我很好,不要担心”,对长亭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他已经有五张明信片了。看到它们的时候,长亭总能感到哥哥还在自己身边,寂寞就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他希望有一天,雁生能回到家里,不再和Vic冷战,就像原来一样开心地在一起生活……
怎么可能和原来一样呢。云莳已经不在了,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地上的积雪反射着晶莹的光。长亭蹲下来,抓了一捧雪,小心翼翼地团着,把雪团捏紧。做完小雪团,他的手冻得通红,只好放到嘴边不停呵气。又做了一个大的雪团,将它们按在一起,长亭拿出明信片,用锐利的边角给雪球画出了微笑的眼睛,大大地咧开的嘴巴。
“云莳,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但你一定要开心哦。我会照顾Vic的。”
摸了摸雪人的头顶,长亭将它捧起来,放到了散发着落叶和雨雪气息的枫树树根下面,安置稳当。对它挥手道别,长亭跑了起来。冷雨已经把他的衣服浇湿了。跑到房子对面的车道上,长亭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他看到骆韫东正在送一个人出门,两人站在停在门口的车子前面,还在谈什么事情。长亭慢慢走过去,看到那个人是谢雨萩。
“……所以,你把报价压低些就行了。”说完,谢雨萩转身去拉开车门,瞥见了站在女贞丛旁边的长亭,扭了扭嘴唇,笑了,“哟,这不是长亭嘛?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长亭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谢雨萩的脸。和记忆中不一样,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应该属于谢云莳的模样,重合在了拥有另外的精神和灵魂的人身上。
“呀,对我还是这么不客气。Vic,好好教育你的海豚公主。拜拜。”
微笑着斜睨长亭片刻,他上了车,对骆韫东飞了个吻,开车离开了。长亭目送着汽车尾灯消失在雨雾中,一言不发,擦过骆韫东身边冲进院子,跑上台阶。骆韫东在身后追过来,将一头扎进门的长亭拉住。长亭险些摔倒,挣扎几下又被他拉住了。
“长亭!你怎么回事?”
“为什么让他到家里来?”
被长亭愤怒地质问,骆韫东愣了片刻,答道:“没有什么理由不让他来。”
“我有!我讨厌他!别让这个顶着云莳的脸的讨厌鬼出现在家里!在云莳的葬礼上,他一滴泪都没流!他对云莳是什么样的,你明明知道!不许你再让他进门!”
“长亭!讲点道理!云莳是云莳,雨萩是雨萩,你别总是把他们混在一起谈!”
“我不讲道理?那你讲道理吗?讲道理的话哥哥为什么要走?把哥哥还给我!”
“你……”骆韫东神色复杂地松了手,皱着眉凝视长亭,茶色虹膜中荡漾着玄关的灯光,“这么想雁生?几乎每天都不停地说要雁生回来,让我去找雁生,你这么喜欢雁生吗?我以为你比较喜欢云莳。对你来说,雁生是最重要的吗?”
“别提云莳——!”
长亭声嘶力竭地喊道。淋了冬雨,他的脸色苍白,黑眼睛熠熠闪亮,看着骆韫东的神情既炽热又绝望;从未这样爆发过激情的长亭将骆韫东吓了一跳,同时紧张起来。他试图安抚长亭,却被甩开了伸出的手。长亭抱着头蹲下去,又将脸埋在双臂中,哭了起来。
“你不配提云莳的名字!要是云莳不爱你,要是他不爱你……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是你害死云莳的,还从我身边夺走了雁生!骆韫东我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想要个家,要爱我的人,为什么你要赶走他们?你为什么对我封锁一切?我能看懂所有人的心,唯独你的心我看不懂!我受够了,我要去找雁生,你和谢雨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最后一段话,他是用日语哭喊出来的。自从九岁那年到现在,长亭几乎没有说过日语。这个不祥的兆头让骆韫东手心发冷。可怜兮兮地蹲在原地哭了一会,长亭跳起来向门口冲去,骆韫东手臂一捞,将他阻拦住了。这时他才注意到长亭全身冰冷,衣服透湿,发梢结了冰。大惊失色的骆韫东硬是按住不断挣扎的长亭,对他吼道:
“够了!闹够了没有?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这样行不行!?”
“不行!”
“那我还要怎样?死给你看?我给自己一枪,去找云莳谢罪够不够?”
“你没必要去找云莳谢罪。”突然安静下来,长亭将额头靠在他的心口,以轻微的哭音说道,“因为他会原谅你的。从一开始他就原谅你的一切了,他抱着这种觉悟去死的。”
“你说什么?长亭,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你只会把自己的心藏起来,却要求别人对你开放全部的心。你觉得有趣吗?这样对待云莳,对待我,你满足了吗?你没完没了地告诉我你有多爱我,你以为这种话说一千遍和说一遍有什么区别?把我丢在日本不好吗,你到底为什么要收养我?你回答我为什么,我今天要知道答案!”
“我……”抱着长亭,骆韫东的舌头仿佛失去了弹性,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慢慢想着,从十一年前想到现在——太巧了,今天是宇都宫夫妇去世十一周年。他在尽力让长亭淡忘这个日子的同时,也淡化了自己的记忆。然后,他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宇都宫悦己了。——那么,我在想谁呢?忘记了悦己的这些岁月,我的心中住着谁呢?
司。我每天都在想着司,为了他奔忙,为了他笑,为了他哭泣和愤怒。在叙利亚被游击队包围时,我想的是如果我死了司该怎么办,所以我拼命开枪,直到双手被枪管烫伤都不停止。因为害怕司会再次成为孤儿,我丢下成箱的货物跳进海里逃亡;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需要将生命放上天平的时候,司是我的护身符。我不想死都是为了司。
“我是为了你的父亲才收养你的,司。”
细细抚摸着濡湿的黑头发,骆韫东亲吻他的额头,将嘴唇紧紧压在冰冷的皮肤上。“一开始是这样。但是后来……现在,我是因为爱你才抚养你长大。你没把我当成父亲,我很高兴。我并不想做你的父亲。我也不能代替你的父亲,想要得到你的我,没有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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