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是邠的耳

　　我利落地将东西换回座位的第三天，凌月递过来一张纸条。
　　“我都跑回第一排来了，还要我传纸条啊？凌月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我暗自嘟囔着。
　　“干什么用这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拿好了，又不是情书什么的，至于这么紧张么？”
　　我缓缓接过纸条。然而当我看到纸条上所书写的字时，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模拟考试用的写着准考证号的纸条，需要贴在桌子上。本来是一张极其普通的纸条，却因为上面赫赫然写着的“严思竹”三个字而变得异常尊贵了起来。
　　我一下子蒙了，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这算是给我的，奖励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名字，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有时候我会觉得这种种的种种都是一种施舍，在我失去了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出现的零星的毫无意义可言的施舍。
　　就像初中里拿奖拿到手滥的我，高中前阶段一无所获，最后一年徐老师决定推荐三年内从没有拿过奖的人一样。我的最后一个三好学生，就是这样施舍来的。
　　为什么就不能凭借我的真实实力来获取这些呢？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那种，明明没有实力，却还是摆出一副铮铮铁骨的样子的人。有实力的话，别人就是崇敬；没有的话，那就只剩厌恶。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我此时骚动的心情。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给别人留下个好一点的印象吧，我再一次开始手忙脚乱地清理着自己的课桌。
　　最重要的是，不能留下那些痕迹，那些证明我是这张桌子主人的痕迹。

　　就这样，这样一场在她生命里足够平常的考试结束了。
　　我拖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是吧，尺子都没拿回去，真是一个粗心的姑娘。”我才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她知道是我故意留下来给我看的。
　　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吧。
　　同一个生日，同一张桌子，同一把尺子，而我却，不想见到那个人。
　　我把尺子放回原处，等待着第二天它的主人将它领回，让它重新回到属于它的轮回里去。

　　既然这样被安排了，那好吧，如果这次高考考好了，我会直面我的人生，不再那么畏畏缩缩，我要让余枫兰和严思竹看到，什么才是我的真正实力。
　　五、四、三、二、一，数着一天天的日子，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我满怀信心地完成了《绿色生活》的命题作文，对于这类题材，我是有点驾轻就熟的，自己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这样子的生活么？
　　就这样，我完成了我高中阶段最后一篇议论文。
　　一马平川的数学，磕磕绊绊的英语，打完历史和政治的酱油。
　　结束了，终于。

　　“邠哥，觉得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啊。”
　　但自己不想对答案，一切顺其自然的好吧。只要不太过分，340分到400分都能接受的吧。340分是一本线左右，而400分是复旦的水平。
　　而当我看到最终的成绩的时候，整个天似乎都黑了，我反反复复刷新着页面，希望这都不是真的，希望这是系统错误。
　　手酸了，眼睛麻木了，双眼再一次被浸润。
　　完了，结束了。
　　但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我不甘心！

　　我是我们班仅有的三个没有上一本的，确切的说，我是倒数第二。
　　“因为徐老师是男的，所以对于我们文强班的男同学会特别照顾的，可别跟我一样，当时才刚刚一本出头。”
　　“这一届我们班的男同学是以往的四倍，我对你们的期望也是最大的，你们要夺回你们作为男生的尊严。”
　　“邠痕啊，我知道你平时是一个努力刻苦的男孩子，不像其它有些男孩子，只知道玩。我觉得你和老师以前挺像的，有时候成绩上不去还是要自己想想的，不要总是在中游徘徊，要向前看。不要像老师当年一样了，你看你数学那么好，作文也写得不错，不是么？”
　　“我们二班男生是最棒的，拿出你们的气势，喊出我们的口号，邠痕，最后这一周跑操的口号就由你带着大家喊。”
　　“邠哥，你的嗓子都快哑了，先换我吧。”
　　“邠哥，我的数学考砸了，在考英语前陪我去湖边走走吧，我心里憋得慌。”
　　“邠哥，数学真考砸了，只能试试川大英语系了，你也想去川省的吧，我们可以一起了。哦，对了，邠哥，你考得怎么样呢？”

　　“我……我……”
　　沉默……沉默……沉没。
　　“正因为高考有了语文，有了作文，才让高考有了一种宿命的味道。”我喃喃自语，不禁冷哼了一声。
　　在复习最紧张，最慌乱的时候，我没日没夜地练习着写作，拿给老师看，是为了什么？我不断地写着日记，是为了什么？我不断地摘抄着各种名言警句，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陈未铭老师觉得，作为他的学生，我在他最重视的领域中给他丢脸。我不想的，一点都不想。

　　作为这一届最难的科目，最终困死数学的学生犹如过江之鲫。凌月就是因为数学，差一分才到一本，成为了我们班的倒数第三。
　　而我，数学不错，却最终倒在了作文上。

　　我的成绩，340分，一本线，345分。
　　340分，是的，这是我的最低底线。
　　但是，我怎么又不能接受了，看到这样的一个数字，我怎么又开始莫名的心酸了？
　　呵呵，这不是我的预测底线么，我能接受的啊。
　　我不能接受！是你太看得起我，还是怎么的，这么能满足我的愿望？我当时只是说着玩的而已啊，为什么又要让我觉得我的预测如此的准确？
　　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是在被什么人操控着。
　　这是谁安排的剧本？
　　求你了，告诉我吧！

　　“儿子，能不能再好好想想，不要去蓉城了，那么远的地方，多不方便，妈妈会不放心的。”所有的父母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出远门的，我的爸妈就从我填报志愿的那天试图说服我不要到蓉城去。
　　在他们的眼里，蓉城是一个十分野蛮的地方，实际上这种地方偏见总是存在于我们这个地方。不要说是蓉城，即使只是隔了一条长江的江北，也是极不受我们待见。也许这就是作为一个繁华城市的尊严吧。
　　而自小受过平等主义教育的我，对这些行为多少是有点嗤之以鼻的。我一直都认为这是地方的人自以为是的结果，是一种井底之蛙的行为。
　　没有见识，才会说出那样子的话。
　　而从这一刻开始，我才意识到，我与家庭的这份隔阂慢慢开始成长，最终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却不是我所能预知的了。走一步算一步，一直都是我所遵行的准则。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蓉城中医药大学，之所以说是毫不犹豫，是因为没有什么好选了，分数不够，又意向所至，只可如此。
　　原来的打算，是填报蓉城中医药大学一本的专业，只可惜我没有达到这个要求。然而令我惊奇的是，今年蓉城中医药大学没有提供给南省一本的名额，而除了蓉城中医药大学之外，其它的院校竟然没有一个招收文科班的中医系学生。
　　这真是一个哭笑不得的结果，难道说这样子的一个结果，完全是为我的处境所考虑的？我竟然是“如愿以偿”地考进了蓉城中医药大学，非常轻松的，不需要有一丝犹豫。
　　试想，如果我上了一本，就没可能选择这样一所学校，就达不成我一开始所谓的愿望。
　　又一次天衣无缝的巧合。
　　这一次的却更加真实。
　　或许，我真的是一个，早就被安排好了的人吧。

　　“什么！余枫兰第一，而严思竹的化学却拿了个‘C’！”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所谓的第一，是指我们初中升入湖中那批人中的第一，但也有390多的成绩。而按照我们这里的制度，分数是只看语数外三门的，所以分数看起来比较低。除语数外之外，每个人会选择两个课程，这两门课程是按照比例来计算的，“C”代表着成绩排在全省选择化学的人的百分之五十之后。
　　一本院校一般都是要“2B”以上的。这也就意味着，严思竹也可能上不了一本。
　　这也是我们这一届这么多男生选择文科班的原因。一个奇葩的数学课代表选择了文科班，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然而最终严思竹还是被一本院校破格录取了。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就没有一本院校看到我那不错的历史政治成绩破格录取我呢？
　　人生难得公平，既然已无法改变，我又何须如此介怀？

　　“喂，你叫什么名字？”
　　“邠痕。”
　　“为什么？”
　　“因为分是邠的耳啊，每一个分数对‘邠’来说都像我的右耳一样，都是有缺陷存在的，是生命中永远必须怜惜的那份存在。是痛也好，是喜也罢，看待这件事的人的理解不同罢了。”
　　“哦……”

　　蓉城，我来了！
　　不管是什么吸引着我来到这里，不管会面临怎样的一系列事情，我都要来了，来到这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

　　（第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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