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为谁生

作者:雪梨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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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医难寻


      黑色大切如一头野豹无声地驶入澄夏西门。为了不惹麻烦,冷月让安菲把车停在宿舍区东边的路口,准备自己走回去,正要推门下车,安菲一按中控锁上了车门。

      “干嘛呀?”冷月抱着衣服袋子回头。

      “去后面,把裤子鞋子都穿上。”这丫头羽绒服下面就是酒会小礼服和高跟鞋,两条腿一直到脚都光着,十二月的天气,别说二百米,二十米他都心疼。

      “我跑着回去不冷……”

      “你不穿我不开门。”安菲手指搭在中控锁上,悠悠望着车窗外宿舍楼的点点灯光。

      冷月无奈,爬到车后座,打开袋子拿出来时穿的牛仔裤运动鞋,边穿边嘟囔,“这搭配太奇葩了……”

      安菲装没听到,等她穿好才解了锁,自己也下了车,在车门边拉住埋头就要往宿舍冲的冷月。

      “干什……”她刚说两个字就停住了,安菲已经弯下腰去,借着微弱路灯扣上她羽绒服的拉链,然后慢慢地,小心地一直拉到最顶端,掖好不硌脖子了,再将帽子盖上她的小脑袋。

      “进门给我电话。”

      “就二百米……”

      “嗯?”安菲伸手托起她下巴。

      冷月吃吃地笑,埋头抱住他的腰,“开车不要接电话,你到了给我打吧。”

      冬天的衣服明明最厚,她却显得这样小巧,他环上她身体的时候,竟能裹得那么紧,那么严实,仿佛足可以将她整个儿捧在手心。

      “好,我打。”他低下头找到她领口和帽子之间那一小块脸颊,亲了亲,松手放她离开。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终于再看不见,安菲才回转身,拉开车门的刹那,他看到车后站着一个人。

      “你不是在厦门吗?”安菲诧异地问,左思静是厦大和澄夏共同培养的博士生,将近一半时间要留在厦门,这一次原说要过了元旦才回北京,不想十二月底就出现在澄夏。

      “不放心你。”左思静走出车后的阴影,一步步走到安菲面前,昏暗路灯下,双眼阴翳密布,“你怎么答应我的?”

      安菲稍稍偏过脸,看向左思静身后如墨无底的夜色,没有说话。

      “我问你,你怎么答应我的!”左思静一把拎起安菲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鼻尖跟前,“为什么不离小月远一点!”

      安菲扣住左思静的手腕,慢慢加大了力道,“凭,什,么?”

      “你想害死她吗?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左思静手腕被安菲掰开,索性松了手,双臂一撑将他推到车门上按住。路人开始向这边张望,安菲眯起眼透过镜片看着左思静,放低了声音,“我没有越界,我问心无愧。”

      “滚你妈的问心无愧!”左思静也压住了音量,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你这样,她怎么过,正常人的生活!”

      “有种你把她抢过去!”安菲使劲将他推开,反按到车门上,“你追啊!你追啊!我他妈比谁都希望你追上她!”

      可就连他自己都隐隐约约地知道,冷月对他的依恋到了什么地步,他就是什么都不做,也没人能插入他们之间。要把她生生推给别人,他又做不到。想忘掉她才远走海外,两年的异国岁月却没能淡漠那道心魔,反将她推入灵魂更深的地方。

      他虔诚祈祷过,惟愿世上能有人带走她,自愈不了的伤口,只能等着别人去缝合,不打麻醉,针针对穿,他都能忍。

      这世上,本就是诱惑比痛苦更难抵抗。

      左思静又怎会不知,亲密如他,也当不成他冷安菲的医生。

      两人各怀着满腔烈焰狠狠对视,忽然左思静眼中怒火骤盛,一拳挥来,安菲扭头险险躲开,眼镜却被打歪,擦过眼角,火辣辣地疼。安菲索性摘了眼镜往地上一掼,一颗颗解开大衣纽扣。

      两个加起来超过五十岁的男人就在新年前夜的澄夏校园拳脚相加起来,而冷月还在奔回宿舍的道路上一无所知。

      当晚澄夏BBS便有人爆料,保龄球馆和网球场之间的校道上有两个年轻男人上演全武行,一个骑车,一个开着进口大切,一个仔裤球鞋,一个西服革履,整个过程路人只听清开始时一句音量稍大的“为什么不离小月远一点”。

      网友们从深夜八卦到凌晨,而忙了一天的冷月,回宿舍卸完妆洗完澡就休息了,第二天好梦正酣时被高莎莎从床上拖起来,“你哥昨天是不是开大切接你出去的?”

      冷月睡眼惺忪地点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索兰和马依偌架到电脑前,“看看十大,你已经出名了……”

      澄夏BBS当日十大热门话题中赫然有一条知音体:纯爱遭遇金钱考验——象牙塔之恋VS宝马黄金屋,澄夏美眉何去何从?

      冷月胆战心惊地将页面从顶拖到底,先是目击者视角多样风格各异的叙述,然后博士生楼有人爆料打架的是生物系博士生左思静,再然后数学系有人爆料左思静一直是理学院某女生的裙下之臣……除了大款身份未定,冷月的拜金形象一下竖立起来,穿什么名牌用什么手机骑什么车吃几碗饭,都成了八卦人士津津乐道的话题。

      冷月顾不上解释,抓起电话打给安菲,“出什么事了?”

      安菲半梦半醒地回答,“没事儿啊……”

      “没事你们两个吃错药啊大晚上跑学校来打架?”

      安菲的声音由近及远,听起来像是手机扔到一边人又趴了下去,“真没事,我们锻炼身体呢……才几点,别吵,我再睡会……”

      然后,就挂了……

      冷月再拨到思静手机,那边却是关机。

      毕竟自家哥哥更亲点,冷月踩上自行车直接冲到锦秋知春,门开时,冷月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再玉树临风俊美无俦的型男一顿胖揍过后都会变成猪头,安菲也不例外。

      “别担心,他揍我多过我揍他,肯定不会比我更糟糕。”某猪头四脚朝天仰在沙发上,“说起来还是我吃亏……哎轻点……”

      冷月闻言下手更重,蘸了药水的棉签在他脸颊淤青上用力滚过,“让你不说实话,就为那点破事打成这样,谁信啊?”

      安菲给她的解释是左思静嫌他老带冷月出校耽误她功课,他嫌左思静搞不定女朋友没资格指手画脚,两人几句不合,一时犯贱就动起了手。这等拙劣解释冷月完全无法采信,可再怎么发狠虐伤他都坚持这一句,冷月实在没法,给他上完药就摔门而去,到了楼下,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一边又买了包子豆浆和新鲜菜蔬提回楼上。

      “你这鬼模样就别出去吓人了,自己做点吃的别饿死。”撂下一句话就走,这次打死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然后也不打电话,提着安菲那边用剩的棉签药水径自杀到博士生楼。幸亏博士们个个都是夜猫子,不到中午楼道里绝少人迹,否则以她在左思静门口咚咚咚敲门的动静,打架门事件恐怕要在BBS上创造双十大。

      “坐。”左思静见到她一点都不惊讶,拿过她手里的药,自己对着镜子里半张猪脸忙活,“你去找过你哥了?给他上药了?”

      “不服啊?”冷月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你要肯接电话我就先来找你了。”

      “别翻白眼,以为我看不见?”左思静从镜子里瞪她一眼,可惜肿了眼皮青了眼眶,再大的眼睛也瞪不出气势来。

      “他说你指手画脚,还真的是。”对昨晚的事,左思静和安菲说法一致,显然统一过口径,且一样地油盐不进坚贞不屈——平日两人总是比赛着宠她,冷月生平第一次感觉被他们联合欺负,脸色一寒就动了真怒,“你们两个,要打去外面打,别在澄夏行不行?你们不嫌丢人我还没脸呢!”

      左思静鼓着一张包子脸,线条诡异地笑,“在学校打才有舆论给我撑腰啊。”

      “撑腰,你还好意思说撑腰!”冷月瞥一眼左思静的伤,貌似果然比另一位轻一些,本来就不太持正的心偏得更厉害,“你个子比他大,拳头比他重,不说下手轻一点,还敢要人撑腰?!”

      “下手轻?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打不过我了?昨晚那是他心虚!”左思静冷哼,“那厮就应该待在美国别回来,他不在什么事都没有,他一回来你的生活就乱七八糟,你是大学生不是他的跟班,你是他妹妹不要老想着跟何稚衣抢位置!”

      冷月咬着唇好久没说话。无论有多不情愿,她都得承认,左思静一个字也没说错。

      “我没有跟衣衣姐抢位置。”她扭头冲着窗外硬生生地抵赖。

      “小月,那个位置不是你的,没有何稚衣也会有别人,你的位置,”左思静走到她面前,扳过她的脸对着自己,“在这里。”

      她又看到了那双熟悉眼眸里不熟悉的不忍心,不舍得,她唇红齿白,他鼻青脸肿,可她在他的注视里,只觉得自己是被怜悯的那一个。那些体贴入微,那些春风化雨,那些曾让她觉得自己尊贵如公主的骑士精神绅士风度,在这样的目光下忽然都成了她无法承受的重负。

      冷月本能地闭上眼睛,别过脸去,唇与唇擦过,失了准头的吻落到她颊边。

      他亲过她许多许多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一点点的情欲,一点点的旖旎,数度流连,万语千言。

      可她闭上双眸看到的,还是那一点异样的怜悯。

      “对不起,对不起思静哥哥……”冷月退后一步,艰难,但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我无话可说,只是对不起。”

      其实有很多很多念头,挣扎着叫嚣着要冲破藩篱从嘴里眼里心里逃出去,可她自己也看不清那些字句,不知道出口会是怎样的荆棘,所以不敢,不能,不可以触及。

      “小月……”

      左思静在她转身离去时拽住了她。

      “别说对不起。”他将下巴轻轻放在她肩头,轻得她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他的每一个字,都有着熔岩般的温度,“小月,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值得一份坦荡荡的,不需要犹豫,恐惧,逃避,也绝对不会后悔的感情,记住,它一定要,当得起所有人的祝福。”

      在这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里,冷月还会时常想起这灼热的,带着跌打损伤药水刺鼻气味的话语,然后对二十岁的自己说,你看,正确的,你渐行渐远,错误的,你执迷不悟,如果你有一个能预见未来的当初,你还会不会,踏出这飞蛾扑火的一步。

      回到学校,宿舍已变身公堂,三个判官正襟危坐,六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说吧,怎么回事?”

      冷月笑笑,“我哥和左思静互相看不惯,打一架发泄情绪,就这样。”

      “你哥?”众人狐疑,左思静当初也自称她哥哥。

      “我一个爹的亲哥。”冷月脱了外套,手脚并用爬上床,把自己重重地扔进被窝,“别吵我,我要睡个回笼觉。”早晨起得太早,她现在累得什么都不想做,不想说。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又不识时务地闹起来。

      “拜托……”冷月哀怨地接起来,“思静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我是告诉你,别在学校定票,等你考完咱们还是一起回厦门。”

      “那我哥……”

      “难道这年头无良奸商也放寒假?”

      冷月叹气,“好吧,我跟他说。”

      于是同学们就靠着这一鳞半爪的信息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嫌贫爱富的不是冷月而是冷月的哥哥,这位眼高于顶的大少爷为了让觊觎自己妹妹的浑小子知难而退,不惜开着大切过来耀武扬威(反正没有人知道那一声“离小月远一点”到底是谁说的),而我们的博士生一身铮铮傲骨,将这个法海式的恶哥哥揍了个半死。

      自然,冷月也一下变成无视名利追求真爱的好女孩。

      安菲也混澄夏BBS,看完网友八卦,给冷月发了个站内消息:现在你知道BBS有多荒谬了吧。

      何止BBS,这世界何处不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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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良医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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